和离之后(226)
她不能劝阻,也无法改变皇帝的任命,脑中千头万绪,最终化作一句:“没用的东西!”
明棠鲜少这样直白地骂人,裴钺第一时间居然觉得新奇,不由遗憾此时两人并非相对而坐,无法看到明棠此时的神情。
牵过明棠手掌,裴钺慢慢摩挲着她掌心那几道陷进去的月牙痕,似乎要将之抚平,也似乎要通过这种方式将他的心情传递给明棠,一边缓缓道:“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糟。”
“荣国公世子虽不堪大用,如今又在养伤,军备却都是齐全的,军中有不少以往提拔上来的偏将,再加上如今的李知府行事稳妥,现下局面也还稳得住,并非你想象中那种连番血战的情形。”
“只是,”裴钺语气沉了沉,“再让荣国公世子继续做这个总兵显然是不成了。若只是领兵不利,戴罪立功的事并非没有,而他先是弃城而逃,再有试图瞒报消息而不成的事在,陛下如今深厌他,又疑心他这几年在军中怕是还有旁的事没被揭露出来,故而定要指派人接手而已。”
“而这个接替的人不仅要有领兵之能,又要熟悉西北形势,最好身份上还能压他一头,以免压服不住他的下属,以便慢慢理清军中的事情。这几桩里反倒是领兵稍弱些也没关系,所以几乎算是非你莫属?”明棠微微后仰,这才算解了些疑惑。
裴钺轻“嗯”一声,手上轻轻用力,将明棠往自己怀中带了带,感觉她原本紧绷的脊背稍稍放松,形成了个靠在自己怀中的姿态,即便知道明棠定能听懂他的意思,也还是不自觉为明棠的敏锐赞叹:“就是这样。”
实际上,他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此次领兵叩边的鞑靼三王子与先前的大王子一母同胞,在那位大王子去世后,继任可汗的可能性相当高。
当年裴钧与那位大王子苦战一场,数百亲兵仅有十余人活了下来,裴钧亦因伤重难治英年早逝。时至今日,幸存下来的老兵提及当时的场面依旧痛恨难当,恨不能以身相代。
年前裴钺前去看望被荣养在裴家庄子上的那些亲兵时,还有身体尚可的亲兵请缨回榆林,自称死前若能再手刃几个鞑子,也算还有些用处,以慰裴钧将军在天之灵。亲兵尚且如此,裴钺又怎能不痛?
那日得知是此人带兵叩边,裴钺就已暗暗有了决定,却在今日被召见时隐忍不发,只等着其他人先开口。而朝中诸人也果然因各种目的,一致推动裴钺前去接手边防,却又担忧裴钺不肯放下京城职务前往陕西——按常理算,裴钺确实没有同意的理由。
陛下跟前各人明示暗示,裴钺看了好一场戏,做足了姿态,自谦过几轮,方才“迫不得已”放下了原本位高权重、天子近臣的金吾卫指挥使一职,答应前往陕西接手此事。
只是这些细节自然不必跟明棠细说,裴钺将明棠牢牢抱在怀中,下巴搁在她肩上,转移了话题:“我知道你和母亲不会阻拦,但心中也难免会担心我的安危,恐怕不管我此时说得再多,待我离开,还是会心里牵挂。我只愿你们牵挂之余,务必要保重自身,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恐怕你身在陕西,也不能安心做事?”明棠接口,而后深深吐了口气,顺着他的话,笑道:“你放心,京城每日都有大大小小的事,我、母亲和阿泽也忙的很,兴许每日里只能抽半个时辰来一起想一想你,旁的再抽不出多余的时间来。你只管安心。”
原本隐隐有些紧绷的气氛悄然放松下来,隔间宴息室里隐隐有细小的动静传来,不知是谁掌了灯,明亮的烛光透过镶了明瓦的门蔓延到内室,在昏黑的夜色里拖出暖黄的痕迹。
因知道明棠和裴钺在内室说话,外间的人没有打扰,掌了灯后便静悄悄出了门,两人却也没去管烛光衬托下越发显得昏暗的内室,只安静着相拥,任由气氛渐渐沉静。
过了好一会儿,明棠才打起精神:“既然已经定下要走,还是早些收拾东西的好,我知道你要赶路,必定要轻装过去,但现在天寒地冻,总有些行装是省不了的,总得有个章程才好。还有,向来跟族中的亲眷来往时,也有人试探着递过话,说是想让家中子弟跟在你身边奔个前程。你要到陕西,自然也要带班底过去,亲卫是少不了的,带几个族人过去总归有些事要方便些。”
“若你有心要带人,我眼下就得递消息去了,等人下定决心,你这边又要挑一遍,看看适不适合,再有种种琐事,没有个两天功夫是下不来的。”
说着,明棠就已不自觉在脑中盘桓着先前与她递过话的人,思索着派哪几个人去走一趟。
她这里想着想着精神了起来,裴钺何尝不是为她的敏锐略吃了一惊,不待她开口喊人过来,先是坦言:“族中哪家子弟合适,我心中有数,已让长风去递消息了,待会儿就要在前院见他们。”
随后略有些迟疑地问道:“幼娘,你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明棠扶额,轻声笑了起来。
裴钺越发笃定明棠已经察觉到了,搂住明棠的力道更重了些,偏头注视着明棠的表情,小心翼翼道:“幼娘,不是我不明说,实在是我也不舍,但机会难得,若是不能好好把握住,下次有这样的时机还不知要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