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冰(36)
“……是给我弟弟准备的结婚礼物。”
“……啊这。哪个弟弟?上次婚礼上见到的那个?他才多大啊,这就准备结婚礼物了?”
“也不小了,这个摆件我打算用足金做,还有其它礼物,得开始给他存钱。”
“真的土吗?”他端详了半天,“土就土吧,土一点喜庆。”
“还有其它礼物?你打算包养你弟弟啊?”
“那这样,你觉得这个土,那你准备个不土的礼物。“
啊,她当时怎么说来着?
好像什么也没想出来。
她已经完全不记得婚礼上匆匆一面的弟弟长什么样子了。
就记得他弟弟还小,到时候再想也不迟。
谁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我当时也说土……”
他愕然:“你见过?”
“我见过,我还当着他的面吐槽——”
声音戛然而止。
她说不下去了。
这样金光闪闪、耀眼的礼物,她同样无法直视。
晚风吹动枝桠,她垂下眼皮,盯着自己的影子。
和他的影子肩并肩。
孟西楼蓦然回首,略猩红的眼眸中怒火滔天。
他的声音透着不可置信:“我见到我哥哥为我准备的礼物,都羞愧到无地自容。可他呢?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话没头没尾,可她知道,他说的是谁。
霍柏松。
“他怎么敢和你结婚?他怎么做到当众把这份礼物推出来报复你我?他不认我就算了,可我哥不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吗?他就这样羞辱我哥?”
冉狸沉默不语。
孟西楼恨到几乎咬碎了牙:“我就是想要他……我要……”
他想要什么?估计他自己也不清楚。
冉狸想起,刚才换衣服时霍选说的话。
“我听说,小叔叔念书的时候也是认爷爷的,甚至在努力讨好他,但是爷爷很少理他。后来有次他妈妈重病,爷爷连借钱都不肯,小叔叔才改掉霍姓彻底决裂。”
霍选还问:“婶子,爷爷也不理我,是不是也嫌弃我没用?是不是只有出人头地,在这个家里才会被看到。”
冉狸无言以对,她怎么好说实话?在霍柏松眼里,霍选是个女孩子,比孟西楼还不如。
……
年少不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
年少时得不到的父爱,会在功成名就后渴望加倍的补偿。
但是他今天已经足够成功,却依然什么也得不到。
她和霍选闲聊时,一时还没想明白孟西楼到底要什么。
现在她忽然懂了。
他要的是公道。
而真相是什么?
真相就是,霍柏松这个人是个被权势规训得非常好的生物,他根本不在乎家人。
什么儿子、什么后代,在他眼里就是纯耗材。
霍峥嵘死了,他才不会伤心。
他甚至会觉得峥嵘不争气、不中用,这么年纪轻轻就死于意外,气运太差。
他今天玩这一出,让他们俩这样丢脸、这样羞愧,也不是因为孟西楼娶了嫂子生气。
而是因为冉狸这个行走的【大运】违背他的命令嫁给别人,他才生气。
他是霍峥嵘和孟西楼的生父,仅此而已。
他可以轻易地屠杀他们的人格和尊严,只要他愿意。
有感情的人才会被伤害;
有道德的人才会感到羞愧。
他都没有。
“你想要的公道,可能一辈子都讨不到。”
他漠然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最后颓然地埋首其中。
死寂。
偶尔有风刮过,卷起几片枯黄的叶子,萧瑟而荒凉。
她抚上他微颤的肩膀,慢慢靠上去。
“他的家人,就只有我们了。我们得活着,得带着有关他的记忆好好活着。”
他全身一滞,许久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指尖。
地上照出他们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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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工作日。
家里的高中生和老师,起得都特别早。
她们俩在厨房吃饭的动静吵醒了孟西楼,他昨晚喝了酒,头疼得要命。
他边揉着太阳穴边抱怨:“霍选就不能换个时间更合理、更轻松的私立学校吗?”
冉狸懒得搭理他:“选选都高二了,再过一年多就高考,这个时候换学校?”
孟西楼越过她直接问霍选:“你想换学校吗?咱直接换个私立的,高考随便糊弄下,结束后直接出国。”
冉狸嗤之以鼻,没想到霍选居然在犹豫。
“真的、可以吗?”
冉狸惊呼:“霍选!”
霍选:“……我吃完了。”
她仰头把最后一口牛奶喝掉,然后拿着中午的盒饭放进饭盒,背着书包出门坐公交。
冉狸目送她出门,转身狠狠地拿勺子敲孟西楼的鸡窝头:“你不要天天在孩子面前说什么出国出国、糊弄高考!她当真了、摆烂了怎么办?”
“嗷!”孟西楼揉着被打的地方,看了她一眼,讪讪地吐槽着,“不是你说要随孩子的天性吗……”
然后看向另一边,眼神闪躲。
怎么说呢。
他今天的表现,充满偷感。
和昨天那个“爷们儿要战斗”的斗鸡模样,判若两人。
怎么了这是?
冉狸继续说:“那读书还是要看着的!读书这种事情要是随孩子天性,她肯定躺平不努力了啊。别说孩子了,就是你我这种成年人,没有生活压力,肯定也不会工作了!”
人的天性就是好吃懒做,谁要躺平谁躺平,她不能看着霍选躺。
她准备自己的饭盒,忽然想起一件事:“今天是特殊情况,所以你可以在我这里睡。但是我告诉你啊,以后你还是睡你自己的地方,少来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