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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依洄(14)

作者: 溪阿柠 阅读记录

岑依洄从没见奶奶笑得如此开怀,老人家当着她的面,给尚在襁褓的小男孩,塞了一个又鼓又大的红包。

只是住进家里的新阿姨像个火药桶,稍有丁点不合意便大发脾。奶奶不知着了什么道,对她千依百顺,嘴里总是念叨“孙子”。

有时火药桶爆炸会牵连到岑依洄,每当岑依洄打算回嘴反击,就会被奶奶立刻拉走。奶奶背地里经常劝导岑依洄,说阿姨为岑家生了男孩,你要让着她,忍一忍她的脾气。

岑依洄的房间被霸占,零花钱被克扣,忍下所有后,那个阿姨宣布,已经说服了岑寅跃,要停掉她的舞蹈培训班。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才七岁的岑依洄,不知如何钻了火车站空子,凭借她模糊的乘车经验,完成了独自从申城到深圳的壮举。

整整十七个小时,没有列车员和乘客发现这位小朋友的异常。

抵达深圳,岑依洄背着小书包混在人群中出站,搭公交到罗湖口岸。印象中,只要过一道关卡,就能去隔壁的香港找到妈妈。

然而岑依洄没带身份证件,她胆大包天的行径,终止于罗湖口岸。

口岸官员得知小女孩一个人从申城过来,吓得立刻向上级汇报情况。

周惠宣接了警察电话赶到现场,岑依洄一手拿牛奶,一手拿糖果,被好几位警员围坐着,两腿坐着轻轻晃荡。周惠宣在人群外,喊了一声女儿名字。

岑依洄抬头见到周惠宣,微笑的表情瞬间发生变化,嘴一撅,放下牛奶盒,快步奔向周惠宣,抱住她的腰蹭来蹭去抹眼泪。哭了好久,无论旁人如何劝说,就是不肯回申城。

周惠宣与当时的男朋友刚分手,大把时间空闲。和岑寅跃通电话商量后,决定带岑依洄去香港散心一周,把小朋友安抚好,再送她回申城。

香港的住房面积比不上内地宽敞,周惠宣的卧室只放得下一张床,母女二人挤在一起。岑依洄抱着周惠宣的胳膊:“妈妈,我想留在香港,和你一起生活。”

“妈妈这边住不下了。”周惠宣困乏疲惫,拍了拍岑依洄的手背,“快睡吧。”

隔天,周惠宣带岑依洄带去了上班的地方。

周惠宣是形体顾问,公司员工尽是光鲜亮丽的模特和小明星。

“宣姐,你女儿好靓!”模特涂了极夸张的紫色眼影,她弯下腰,摊开掌心,上面躺着走秀用的蝴蝶发圈,用不太标准的港普逗弄岑依洄,“小朋友,姐姐给你编辫子好吗?”

岑依洄眨巴一下大眼睛,退后一步摇头:“不要不要,会疼。”

四下无人时,岑依洄悄悄向周惠宣告状,说爸爸找的那位新阿姨,要求她上学剪短发。岑依洄不愿意,于是那个阿姨每天早上帮她梳头时,总是把皮筋箍得很紧,弄得她头皮好疼。

说着,岑依洄撸起袖管,白皙细腻的皮肤上,赫然残留着被狠狠抓过导致的指印,“妈妈,你再看这里。”

周惠宣捧着女儿纤弱的胳膊,厉声问:“她竟然掐你?什么时候发生的?多少次了?”

“就只有这一次。”岑依洄好心疼地揉了揉手臂淤青,给自己呼了一口气,放下袖管,“芭蕾课要交下一季度学费,老师说我跳得最好,暑假能去莫斯科交流,但需要出机票钱。我很想参加呀,就去问爸爸要钱,结果被阿姨听见了。”

当天晚上,周惠宣打电话和岑寅跃大吵了一架。

芭蕾兴趣班是周惠宣当年为女儿报的,岑依洄坚持上到现在。挂断电话,周惠宣坐在沙发上皱眉陷入思索,岑依洄磨磨蹭蹭地挨到她身边,眼睛仿佛盛了一汪干净透彻的泉水。

周惠宣最近感情生活不顺利,那些雾里看花没有结果的交往关系,令她觉得索然无味。

还不如眼前血脉相连的女儿来得有实感。

岑依洄没话找话:“妈妈,我在家看到过你穿芭蕾裙的照片。”

“是吗?”周依洄的语气变得温柔一些。

“是的呀,为什么妈妈后来不跳舞了?”

“因为怀了我的依洄。”

岑依洄对“我的依洄”这四个字受宠若惊,好像和妈妈的关系瞬间拉近了,她有点害羞,也有点腼腆,低下头“哦”了一声。

“想和妈妈一起住在香港也可以,但我希望依洄好好学舞蹈,以后站在舞台上,所有人都看向你。”周惠宣轻抚岑依洄的后脑勺,“你能做到吗?”

小依洄似懂非懂,但一口答应:“我可以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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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别墅中厅,岑依洄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她其实很清楚,从一开始,周惠宣答应抚养她,就是带了明确条件。

必须听话,必须好好跳舞,必须活成母亲期待的模样。

瞧见女儿已经冷静下来,周惠宣扔下一句“你自己想想清楚”,随即转身出门。

离开前厅时,与晨跑完的梁泽遇个正着。梁泽轻点头,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周惠宣勉强弯一下嘴角回应。

梁泽踏入房子,就看到岑依洄微垂着头,眼角泛红,一副打蔫儿的沮丧样。

一看就是挨批评了。

青春期的小女生,正是要面子的年纪,梁泽体贴地挪开目光。

谁知梁世达好巧不巧地打来电话,催促梁泽,记得帮忙分析一下岑依洄摸底考的数学和物理错题,如何对症下药补救。

“二叔,我下午的航班就回北京了……”梁泽正想把这门差事推掉,头一瞥,就见岑依洄吸了吸鼻子正在看他,顿了下改口,“……所以时间不多,只能和她粗略地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