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依洄(2)
那只手微微一顿。
岑依洄动了动身体,再次昏睡过去。
梁泽手背贴上岑依洄的额头测体温,同时给尚在澳门的梁世达和周惠宣报平安:“嗯,人在家里,烧得厉害,我送她去医院。”
“好好好。”梁世达说,“一直联系不上她,我和周阿姨很担心。梁泽,这次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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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帕”来势汹汹,但未达到八号风球的更高级别警告。
经过两天大风大雨冲洗,全港水陆空交通陆续恢复正常。
岑依洄苏醒时,天色已放晴,粉金色夕阳余晖铺染病房白色床单。
她盯着天花板,大而清亮的眼睛,迟滞茫然地眨了一下。左手背隐隐胀痛,侧目瞥见埋在手背皮肉里的静脉针。
目光顺沿透明输液管上移,毫无防备地撞见立在病床边、面容不悦的周惠宣。
岑依洄心头泛起一个激灵。
完蛋。
“别装睡。”周惠宣一眼看穿岑依洄的小把戏,“说过千百遍,跳舞必须忌口!你倒好,冰激淋吃进医院,我怎么叮嘱你的?”
训话刚起个头,被进入病房的梁世达打断。
梁世达穿了白色Polo衫,搭配卡其色裤子,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些。
他将病历报告递给周惠宣:“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导致的感染发烧,没大碍。依洄刚醒需要静养,你呀,别忙着教育她。”
周惠宣下巴微抬,眼波流溢恰到好处的柔媚:“你倒是为她说好话。”
梁世达笑笑。
私立医院的病房陈设宛如星级酒店,医生和护士轮番进病房检查,房内不仅配备独立卫生间,还有沙发、电视机、冰箱和保险柜。
在周惠宣眼神暗示下,岑依洄特意向梁世达道谢。
毕竟以周惠宣的收入,无法支撑私立医院医疗费用,这间价值不菲的病房,大概率由梁世达安排。
“不仅要谢梁叔,还要感谢梁泽哥哥。”周惠宣插话道,“说来也巧,梁泽正好在香港转机回申城,原本的航班因为台风取消,改签后在香港多耽搁了一天。”
岑依洄对“梁泽”这个名字有印象。
那人是梁世达的侄子,大她三岁,今年高考完,已被国内顶尖高校录取。前段时间梁泽和朋友去了夏威夷毕业旅行。
岑依洄微微探身,视线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门口来回游荡:“梁泽哥哥人呢?。”
周惠宣:“已经走了,他下午三点的飞机离港。”
梁世达捕捉到岑依洄脸上一闪而过的遗憾表情,安慰:“没关系,你们下周搬去申城,有的是机会见到梁泽。”
此话一出,病房空气忽然凝滞。
“搬去申城?”岑依洄面露困惑,“梁叔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哎哟,我们粗心了,还没正式向你宣告好消息。”梁世达笑着请示周惠宣,“你来说,还是我说?”
岑依洄忐忑地将目光移回周惠宣。
只见周惠宣弯起眼睛,下意识转动无名指上新套入的六边形钻戒——
“依洄,我和梁叔叔打算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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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世达是申城人,半年前长驻香港拓展集团业务,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周惠宣。
如今梁家公司完成IPO,顺利在港交所敲锣,他也该功成身退回申城。
周惠宣几乎没有犹豫,便决定随梁世达去内地生活。
十五岁的少女岑依洄,不情愿离开熟悉的生活环境,但她没有话语权,只能眼睁睁看着通往申城的航班,准时从香港国际机场起航。
飞机不断提升高度,机场周边的青衣大桥和北大屿山公路,逐渐在视野中缩成一小块版图。
万米高空之上,舷窗倒映岑依洄心事重重的面容。
抵达申城正值傍晚。
八月中旬,空气潮湿闷热,申城的夏天与香港多有相似。
梁宅别墅的前厅花园,占地面积与半个标准足球场相当,门口环岛中央矗立一尊雕塑喷泉,不断喷涌清澈活力的水柱。
“你们随意些,这栋宅子平日没什么人。”梁世达亲自带母女二人参观,“我父亲在山里避暑,过段时间回家,大哥大嫂常年待在新加坡,目前只有梁泽住家里。”
“梁泽”的名字,唤起了岑依洄一些好奇和期待。
可等到晚餐结束,都没见梁泽人影。
周惠宣问了一嘴,岑依洄立刻竖起耳朵,就听梁世达习以为常道:“哦,梁泽今晚和朋友出去玩,估计不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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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依洄的房间被安排在三楼,卧室按照女孩子的喜好精心布置过。
粉色花边床单,自带照明灯的梳妆台,还有占据一整面墙的衣柜。比她香港的卧室大了好几倍。
岑依洄在床上滚了几圈,捧着手机盘腿坐起,和远在香港的同学聊天。
女孩子的话题绵延不绝,你一言,我一语,时间在几百条短信和花园树叶的沙沙声中悄然溜走。
直到通信运营商发来欠费提醒,岑依洄才意识到已经深夜两点。
充了话费,与老同学互道晚安,她打着哈欠关台灯。
房间在瞬息之间暗淡,世间万物陷入静谧。
岑依洄脑袋倚上枕头,合眼霎那,一道浑厚有力的马达声浪,低沉清晰地自庭院传来,将漆黑平静的夜晚搅起波澜。
她复睁开眼,黑暗中迟疑片刻,下床缓步走向窗边,轻轻撩开窗帘一角。
是一辆黑色跑车。
沉沉夜幕下,月光优雅柔和地勾勒车身轮廓,伴随引擎压抑的轰鸣,跑车一气呵成倒入庭院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