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依洄(39)
梁泽盯着岑依洄彷徨又坚定的神情,不经意想起一些往事。
当初梁世达和周惠宣热恋交往,打算带周惠宣母女定居申城。回来之前,特意拜托他去和赵澜打招呼,给岑依洄留一个舞蹈工作室的名额。
“依洄学芭蕾好多年,只要看过她跳舞,就知道是棵好苗子。”
梁世达如是说。
为了展示岑依洄过往的卓越成绩,梁世达将岑依洄以往参赛照片、视频以及奖项,压缩打包发给梁泽,托他转交给赵澜。
梁泽心血来潮解开压缩包浏览,谁知文件数量过载,打开时电脑稍卡顿了一瞬。
周惠宣对岑依洄舞蹈生涯的周全规划堪称不遗余力。岑依洄日常训练、重要比赛、获奖现场,都请了专业摄影师详尽跟拍记录。任意摘一段跟拍视频,就能用作人物纪录片素材。
岑依洄的骨相很上镜,面对寸步不离的跟拍镜头,她始终乖巧耐心地配合。
梁泽漫不经心地点鼠标,芭蕾舞蹈视频坚持看到三分之一,忍不住点叉关闭。被梁世达吹得天花乱坠的芭蕾表演,他只觉枯燥无聊。
倒是其中一段香港芭蕾舞团在莫斯科大剧院演出的幕后记录引起他兴趣。
是个冬天。岑依洄随所在的芭蕾学校去莫斯科汇演交流,剧目是舞台风格极其华丽、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舞剧《睡美人》。
画面记录的是正式汇演前的彩排。中国人和俄罗斯人各占一半,岑依洄化了浓妆,模样却仍比现在稚嫩几分。她的淡绿色芭蕾裙边沿镶花卉,在聚光灯下起舞时,令人挪不开眼。
排练结束,现场俄语英语交织,闹哄哄混杂一团。岑依洄回到后台,不停地搓手呼气,嘴里用中文嚷嚷“好冷好冷”,边说边将自己裹入一件驼色泰迪大衣。
毛茸茸的大衣,长及岑依洄脚踝,肩膀也落下一大截。不合身的尺寸,想必这件衣服的主人是周惠宣。
岑依洄双臂交叉揪着衣襟,转身朝镜头背后的摄影师挥手:“段姐姐,听说莫斯科下雪了,香港从来不下雪,我们快出去看看!”
视频剪辑过,下一秒直接切到莫斯科大剧院的室外。
夜晚空旷森寂,岑依洄包得像只熊,一脚踏进白茫茫的风雪里,兴奋的笑声在俄罗斯显得过于活泼。
二月底,接近春季,但莫斯科尚沉睡在冬天。
这场不知何时降临的雪,将坚硬严肃的俄式建筑全部淹没在一片渺茫之中。四散的雪花落在红场匆匆归家的过客肩头,落在大剧院门廊上方阿波罗驾驭的青铜马车,也落在岑依洄仰脸望天空的眼睫。
岑依洄冻红了鼻子和脸蛋,仍然不愿离开,她模仿偶像剧里的桥段,弯腰在雪地里写字。
此刻时针指向午夜十二点,厚重悠扬的钟声从克里姆林宫的方向飘来。岑依洄冻麻木的手指停顿在半空,抬起头,循声望向声源。
视频画面出现摄影师的旁白:“依洄,又长一岁,生日快乐!”
“谢谢。我终于十五岁了。”岑依洄撅着嘴,显然兴致不高,她戳着路边积雪轻声抱怨,“妈妈为了陪那个新认识的梁叔叔,放我鸽子,都不来莫斯科看我演出,也不陪我过生日。”
摄影师委婉安慰失落的小姑娘:“她最近比较忙。”
“算了,今年二月份没有二十九号,也不算真正的生日。”岑依洄继续蹲在雪地里,完成她的画作,同时单方面宣布,“我原谅她了。”
摄影师大概觉得小姑娘可爱,情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挺会搞自我安慰那套。
将镜头拉近,发现岑依洄在画一只生日蛋糕。她看得心都要化了,情不自禁哄道:“依洄,你妈妈人虽然没来,但记挂着你的生日,特地让我带礼物给你。”
岑依洄侧过头,眼睛带着期待,眨呀眨地望着她。
摄影师也蹲下来,视线与岑依洄齐平,伸手拂去她帽子上的积雪:“走了,回酒店,姐姐请你吃生日蛋糕。”
岑依洄嘴角上翘,拍掉手指粘到的雪花粒,“好呀。”
……
“梁泽哥哥,你已经读大学了,有什么院校和专业上的建议吗?”
梁泽心想,自己毕竟不是岑依洄的亲生哥哥,对于她个人的选择和因果,不方便介入过多。于是掌握着分寸,说了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每个人情况不同,你才高二,不着急,先慢慢了解自己的兴趣。”
岑依洄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好的,我记住了。”
如果有这么一个省心乖巧的妹妹,确实不错。梁泽不止一次生出这样的想法。
临近春节,梁泽要去海南陪梁兴华过年。离开前,他去了趟岑依洄那里,找人更换门锁,新的钥匙串全部留给岑依洄。
岑依洄换了居家服和棉拖,接过钥匙,问:“梁泽哥哥,我能在门窗上贴年画和福字吗?就是楼下超市门口卖的那种。”
梁泽不假思索:“可以。”
阖家团聚的热闹节日,岑依洄形单影只住家里。但她似乎并未太过失落,全副心思都在研究需要购买的年画种类和数量。
“依洄。”梁泽叫住岑依洄的背影。
岑依正在量窗户尺寸,闻言回头,“怎么啦?”
梁泽状似随意地邀请:“我除夕前一天的航班去三亚。去之前,和朋友约了吃顿晚饭,你要一起吗?”
冲动问完后有点后悔。
但岑依洄眉眼已经弯了起来,“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