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依洄(92)
“不行,她看起来太痛苦了。”梁泽还是想进去。
“冷静一点,长痛不如短痛,强迫性触及痛苦记忆虽然有风险,但那位是她母亲,也许是打破她心理屏障的一个途径。”明蓝医生快速地分析,“依洄虽然目前和母亲关系疏远,但她青少年成长时期皆由母亲抚养,接受催眠治疗的患者,潜意识中会寻找年幼时有关安全感的对象,这能让她降低心防。”
梁泽握紧拳头,硬生生地阻止自己进去。
眼看屋内的岑依洄,被周惠宣一声又一声的逼问折磨得无处可逃,梁泽的心脏蓦地也跟着抽了一下。
周惠宣始终固着岑依洄的肩膀不让躲,反复逼问:“谁在看你?说出来!”
岑依洄眨了下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滴在治疗床的白色垫毯,她目光呆滞茫然:“是那些死掉的人,一直看着我,因为我在剥他们的衣服……别看我了……我真的好害怕…………”
此话一出,明蓝医生也僵在原地:依洄剥死人衣服干嘛?
梁泽忍不住了,闪身进入屋内。
岑依洄注意到梁泽的到来,挣开周惠宣,下意识跪起在治疗床上,扑进他怀里。
梁泽的手臂紧紧抱住岑依洄,另只手的手掌控着她的后脑勺,不顾其他人在场,时不时地偏头在她发顶蜻蜓点水地吻一下安抚。
不经意瞥向周惠宣的那眼,蕴含浓浓的不满。
第51章 改口 我很高兴,你妈妈当年带你来申城……
岑依洄陷入梁泽宽阔坚实的拥抱, 她闭起眼,缺乏安全感地在他胸膛蹭了蹭,鼻尖萦绕干净爽朗的男性气息。
被爱的人掌握主动权, 岑依洄笃定, 只要自己开口要求, 梁泽就能立刻带她离开诊所。
无论是亲生母亲或专业的心理医生, 谁都不能逼她回忆地震当天的情形。
明蓝医生悄步迈入室内, 目光紧锁相拥的男女。
梁泽对怀里女孩的心疼显而易见, 必然不舍得她的情绪继续崩溃。但从心理学专业角度而言, 岑依洄心防的口子好不容易打开, 是乘胜追击的好机会。
出于职业操守, 明蓝医生决定再试一次。她慢慢靠近岑依洄,轻声道:“依洄, 你今天做得很棒。如果你愿意说出剥那些人衣服的原因,我保证, 困扰你的失眠问题将会改善。”
岑依洄闻言,肩膀微微瑟缩, 又往梁泽怀里躲了一下。
明蓝医生不放弃:“你之前告诉我, 睡不着很难受, 现在有办法解决,要抓住机会对不对?”
岑依洄不吱声, 梁泽嘴唇贴近她耳旁:“你想说吗?”
明蓝医生听到梁泽低沉的、温温柔柔的语气, 就知道他又要开始溺爱。心下无声叹气,好想翻个白眼望望天。
诊室静得出奇,岑依洄手腕佩戴的心率监测器闪烁微光,时间在幽谧的滴答声中,无声无息滑走。
岑依洄沉默好久。
久到周惠宣和明蓝医生都已不抱希望, 始终等待的梁泽,眼睛的希冀也渐渐淡去。
岑依洄忽然试探性地问:“真的能解决失眠症状吗?”
明蓝医生一怔,随即点头:“可以的。”
岑依洄缓缓松开胳膊,抬起头,对上梁泽略带笑意的眼睛。岑依洄迟疑一瞬,吸了吸鼻子,想到自己红肿潮湿的表情很难看,便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明蓝医生怕患者放不开,本想让两位家属出门等候。岑依洄抓住梁泽的手腕,摇了摇头,说不用出去。
其实她已经完全想起来了——
“地震当天夜里,我和苏睿被困在文化馆的走廊。苏睿的腿受伤了,她半夜失温,我把衣服脱了给她……”
梁泽握她的手突然收紧力道,立在旁边的周惠宣也皱起眉头。
“……但还是不够,我的大衣太薄了。”岑依洄停顿片刻,“后来苏睿睡着了,我怎么摇晃她都不醒,她的手臂、脸颊摸起来冰凉冰凉。然后我爬起来,进了隔壁天花板坍塌的音乐厅——”
音乐厅来不及逃离的观众,全部失去呼吸,身体僵硬横陈在废墟之间。他们惊恐地睁着眼睛,仿佛对突如其来的死亡极不甘心。
岑依洄颤抖着手,剥下两个遇难者的外套,拍掉大衣上沾的厚厚一层泥灰,折回苏睿身边。她把衣服堆在苏睿身上,随即抱住了她。
耳边回荡着苏睿隐隐残存的呼吸,岑依洄闭起眼睛,试图躲避黑暗中四面八方向她瞪来的谴责目光。
她不知何时入了睡,等再醒来,已经被救到改造成避难所的体育馆。
讲述完,岑依洄不自觉地去看其他三个人的表情。
嗯,脸色都很难看,估计被吓到了。
周惠宣最先反应过来,她清了清沙哑的嗓子,第一时间给予女儿肯定:“依洄,你没有做错。”
岑依洄抱膝低头不说话。
“周阿姨说得对。”梁泽捧起她的脸颊,“你没有做错,那些眼睛看到的是你在救人,所以不要害怕。”
你没做错。
不要害怕。
一道光穿过迷雾洒在岑依洄心头。良久,她眼睫闪了闪,很轻很弱地“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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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依洄的心理问题明显好转。
虽然还要定期去明蓝的心理诊所报道,但整个人活泛的状态气色,较之先前焕然一新。
周惠宣强烈要求岑依洄与苏睿家断开联系,不要再去探望,不要再发短信询问,更别当苏睿的情绪垃圾桶。明面上声称怕岑依洄创伤后应激障碍复发,实则是怕苏睿的腿治不好,长此以往苏家会缠上岑依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