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2)
已有如此家父,便令人不免猜想其子又会是如何的麒麟之才,只可惜清家独子清河生来体弱多病,幼时又因咳疾发高烧,无法及时对症下药而救治过晚烧了脑子,至今一深想起事来就会头疼,在外人看来也就是半个废人罢了。
阿镜从歪七八绕的廊间那头绕了过来,他一下子扑倒在清河面前,就顺势将那告示递了过去,喘道:“少、少爷,路封了,我们可能……赶不上夫人的寿宴了……”
清河听罢脸色唰地沉了下来,急忙接过告示细看,阿镜换了换气,想安慰下少爷遂又补上:“倒也不是说封了,主要是就算赶马车也过不去……”
清河不动声色地摊着那方发皱的告示,阿镜隐约地能看到,少爷脸上展露出一抹笑意,只是剎那间又消失不见,清河轻咳一声依然端坐如常。
“只好走私道了。”
阿镜心里嘀咕:少爷这是明明不想回去吧!
清河起身动起来时墨发轻滑而微曳,他整个人身形颀长,白装底身似乎剥作君竹纤笋,柔俏而稍缺英气的骨像,睫似片羽好像勾染其上,半掩不掩俨然波纹生光的曜石目,被这竹林翠色抚上了一层暗暗的忧郁,以及因长久休养而居内养成的清透白肤,真是难叫人果断移珠转目。
阿镜走了下神忙回道:“哎、哎是……可少爷,私道不是没在官衙管理范围内么,而且路途……”
清河在凉堂里转悠了几圈,叹息道:“所以才叫私道,路远点起码能赶到,若是错过了母亲的寿宴——”
少年阿镜随即便接话道:“就是说嘛少爷,回头那些高高在上的索命鬼又该诟病我家少爷……”
“阿镜,休要胡言。”
阿镜是清河的贴身侍仆有任何事都会听候差遣,只是唯独对清河的含沙射影及流言蜚语都听不得,他只好带着叹息的语气道:“是……少爷。”
清河只得摇头。
上个月中旬家母来信,说是母子许久不见甚是想念,清河休养几年身子大好也该回家探望双亲,她很是盼望下个月的寿宴上能看见麟儿前去祝寿云云。
话虽如此,信中或多或少也提到了各家未出阁的女儿郎,既有年方二八也有豆蔻年华,个个不是花容月貌就是天生丽质,也不知是谁走漏风声说是清河早已养好身体任何时候都可能归家,所以那些可舌灿莲花的媒婆红娘把清府门坎都给踏烂了,清母拗不过推不掉只好出此下策以寿宴之名骗儿归家,好解燃眉之急。
清母自知他可能会百个不情愿,怕他不答应,甚至用对付清父那一套以“惨”相逼,先倒尽相夫教子的苦水,再提主母持家是如何如履薄冰……
看到这,清河已然无法再读,毫笔一挥诚然应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完败——
不过,清河已经能想象到,那时清府该是何等的集市吆喝讨价还价之模样,一进门便会永无宁日,养了差不多的身体可能会直接折寿。
清河倘若身体康健,平庸也无妨,可偏偏不仅无法同家父那般天赋异禀又慧眼识人相较,还长了一颗阵前投敌的棉花心……
——
当日傍晚前打点好行囊,清河便同阿镜住到了岭崖城中的客栈。
“少爷,马车都打点好了,听说最近来了个马戏团,您说我们要不要去瞧瞧?”阿镜一边收拾房间一边说道。
清河呷了一口温茶有些吃惊:“这地方还有马戏团?可真是少见。”
马戏团的把戏向来哗众取宠,他们专挑繁华热闹的地方越叫座越好卖,比如京城,可岭崖城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偏远地方,山高水远,只怕马戏团走遍了江河富饶之地也难绕进来。
“好,这就去瞧瞧其中名堂。”
清河将茶杯一置,端身拂袖就向门外而去,正巧,楼下便有一位长得玲珑小巧、穿彩服踩高跷的小蕊姑娘,她在众目之下如履平地般的花式空翻踢绣球,浪潮般的喝彩声一高接一高,好些人纷纷解囊又直喊下一个。
清河在三楼上凭栏而望,目不转睛。
阿镜以为是少爷看得入了迷不禁心中高兴,也是拍手叫好。
在盛情难却下,小蕊姑娘接着果真在一瞬间戴上了傩戏面具,手法快速且自然与戏曲的台上人相比有之过而无不及,趁众人还未缓过神之际,她便趁热打铁一连变了好几个鬼怪,青面獠牙、面红耳赤、黄白可怖,场面热闹的氛围几乎是这小姑娘的个人登台秀,清河不动声色地便在这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中下了楼。
小蕊姑娘拱手开始道:“各位爷,变化太多也实在乏味,我们有个不一样的玩法,不知大家有无兴趣?”
人人只怕戏法不新鲜,皆喊:“当然有了,你说来就是!”
清河找了个角落不惹眼的位置坐下,依旧是自斟自饮,至于阿镜,早已被戏法所吸引随观众一同呼幺喝六了。
那仍戴着傩戏面具的姑娘提高音调继续道:“好嘞!各位爷是这样的,我们闹天涯马戏初次来这江南一游,人脉不广只求与各位老爷做个朋友,这些精致玩物皆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制作精良能作赏玩,亦可送人,只要你们能猜中接下来我变的面具就可拿走。”
言出既随,这位小蕊姑娘的同伴接连搬过来两个精致的红色和黑色方形盒漆器,因外观惹眼便立刻有人上前观看,两个盒子一掀开各式各样的稀奇玩意琳琅满目,宝石雕花各物,西域珠玉异国饰品,栩栩如生的花鸟虫鱼机巧手作,晃一眼过去似乎应有尽有,甚至有心痒的想要上手摸一把,小蕊见机直接合上了盖子,并又说:“哎别急,只要你我有缘自然都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