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渔(7)
第13章
姐妹二人洗漱后,换上寝衣刚要入睡,就听院门被敲响了。
晓雾脸色难看地进来报:「是罗家三爷。」
亦莲立刻起身:「他来找你了?我还是先回去吧。」
梦渔摇头,吩咐晓雾:「就说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亦莲急道:「你怎么拒了他?要是惹恼了他,他不再来找你,该如何是好?」
梦渔却问:「姐姐了解姐夫吗?」
亦莲被这问题难住了,她总觉得罗睿之站在雾里,高大却缥缈。
她痛苦地说:「他的心难以捉摸。」
梦渔静静地看着她:「姐姐仰视他,自然看不清他的脸。」
亦莲似懂非懂,喃喃自语:「可他……是我的夫君啊。」
出嫁从夫,以夫为天,她如何不仰视他?
梦渔只觉对牛弹琴。
可世事便是如此,聪明人、蠢人、好人、坏人,全混在一起淘日子。
运气好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运气不好时,那又蠢又坏的,偏偏还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姐姐不了解姐夫,还不了解人吗?轻易得到的东西,轻易便能舍去。与他一夕欢愉除了能让我声名狼藉,别无作用。若是那样,便是我能留在罗府陪你,两个失意的女子,谁又能护着谁?」
梦渔把自己比作个玩意儿的时候,亦莲终于听懂了。
她用满怀希望的眼神仰视她:「妹妹,你总是比我高明的。」
梦渔给亦莲掖好被子,温柔道:「姐姐,睡吧,做个好梦。」
亦莲的睡颜懵懂得近乎愚蠢,梦渔想起在家里时,亦莲并不是这个模样。
亦莲在乡下长大,会做风筝,会伺候家中那几棵果树。
她出嫁后,家中的果树就不再结果了。
梦渔的童年也随之戛然而止。
想起从前,梦渔硬着的心肠软下来,只是再看向亦莲时,那张生了皱纹的脸竟在烛光照耀下缓缓长出獠牙——
不一样了。
梦渔明白,会给她摘果子的人,已经把她当成了果子。
亦莲的名字会渐渐消失在罗家顾氏这个称呼里。
梦渔吹灭床边的蜡烛,夜色爬了进来,她的心又暗了下去。
不幸的人若是纵容自己心软,就是亲手捅自己刀子。
第14章
天刚蒙蒙亮,罗睿之便派人来请梦渔,邀她一同用早膳。
所有人都知道梦渔为何来侯府,罗睿之自然也清楚,他无须低调行事。
梦渔答应了同他一同用膳,条件是亦莲也要一起去。
亦莲的脸颊红扑扑的,她高兴极了,浑然忘了她才是罗睿之的正头娘子。
这么说也不对,正头娘子能不能上桌吃饭,确实要看丈夫的意思。
梦渔给亦莲选了一身淡雅出尘的衣裳,又亲自给她梳妆。
减了脂粉和胭脂的用量,又绾一个堕马髻,斜斜插根白玉兰的簪子,秀雅动人,连罗睿之都夸了她两句。
不过也就两句,罗睿之的注意力全被梦渔捕了去。
他殷勤地给梦渔布菜,一大清早的甚至劝起酒来。
梦渔却一口未动。
罗睿之问:「妹妹可是哪里不舒服?」
梦渔笑道:「我只是嫌脏。」
罗睿之夹菜的动作停在半空,他难以置信:「你说,你嫌脏?」
梦渔点头:「嗯。」
罗睿之以为梦渔在说他身上的脏病,恼羞成怒,直接掀了桌子:「嫌菜脏还是嫌我脏?」
碗碟砸落的声音吓得亦莲膝盖一软,她惊恐地看向梦渔,却见梦渔不慌不忙地站起来,避开满地油腥:「姐夫为什么生气?我是看到那筷子上爬过苍蝇。」
罗睿之有些尴尬,可转念一想,梦渔的话说一截儿留一截儿,保不齐就是故意让他误会的。
只是他没有证据,总不能按着她的头让她认。
好歹还是客人呢。
梦渔绕开一地狼藉,告辞离去。
亦莲刚要跟她一起走,却被罗睿之叫住。
她有些怕,又有些期待。
莫不是今儿她确实亮眼,让罗睿之的心动了动?
罗睿之却交给她一包药粉,要她伺机下在梦渔的饮食里。
他冷眼看着那包药粉,顾梦渔既然上赶着来当妾,就不配拿乔。
亦莲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想,梦渔不曾流露过对进罗府的不满,却也并不乖顺,自己还是有些摸不清她的态度。可要是真的给她下药,她往后恨自己可如何是好?
亦莲捏着那包药粉,逃也似的回了她的院子,不敢去见梦渔。
罗府比不得梁百善家,晓雾没办法听墙角,梦渔的消息自然不灵通。
可梦渔是故意惹罗睿之发脾气的,她自然晓得激怒一个男人定然会遭到他的报复。
只不过一个常年混迹烟花柳巷的男人,能有什么高明的报复手段?
她嘱咐千帆注意着日常饮食,莫要被人下了脏东西,又交给晓雾一些银票,让她同侯府的丫鬟婆子们赌钱去。
晓雾圆眼圆脸,本就是个讨女人喜欢的相貌,再去赌局里送几次钱,融入侯府的下人堆不过迟早的事。
梦渔布置完一切,便拿了一卷书躺在贵妃榻上看。
看了一会儿,瞌睡虫爬上来,她阖上双目,睡了过去。
梦中,侯府火光冲天,火舌蹿到她的裙摆上,顺着她的脊梁攀爬。
她却静静躺着,连一声痛呼也无,原来是已经死透了。
一个噩梦。
梦渔醒来的时候,嗓子都是干的,她倒了一杯冷茶,压下心口的燥热不安。
正巧千帆进来叫她:「姑娘,到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