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春归(108)
用过晚膳后,李欲来找秦常念。他笑眯眯地掏出两张图:“这是礼部呈上来的婚服,你瞧一瞧喜欢哪个。”
“太子殿下选了就好。”秦常念颇有礼数。
“选一个罢,我看不懂这些玩意。”李欲将图纸塞给秦常念,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不懂女人的东西,上一次听到这话还是从隗絮嘴巴里。
他说,我不是很了解这些,把我觉得适合你的都买了。
秦常念的心里忽然泛起一股酸涩,抽得她的心脏有些疼。本就是一场棋局,秦常念接过图纸,想要随便选一个,却在看到第一张图纸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
深红罗裙,宽袖上衣,和那套婚服怎会如此得像。
在呼昼作夜的最后那几天,在烟花风月的青纱帐内,隗絮的目光曾不自觉向挂的平整的婚服看去。秦常念的婚服也被挪到他房里,与他的摆在一起。
两件设计用心、制作精良的衣裳被并排摆在一起。
秦常念出神的时候也总往那个方向看去。
隗絮总是微不可闻地叹一口气,蹭蹭她的发顶,沉声道:“都还没见你穿过。”
然后又开始下一场猛烈的进攻。
其实秦常念是穿过的。
婚服送来的第一天,她就让苒儿帮她换上了。
“小姐,这衣裳真合身。衬得您人比花娇呢。”苒儿帮她把腰带系上,由衷地感叹。
“嗯,好看。”秦常念扬起袖子,细细观察上面做工精致的花。
“小姐,在喜服上绣牡丹花是咱们北凉的传统,寓意着小姐日后大富大贵,享一辈子福呢!”苒儿在一旁说着吉祥话。
“帮我把头发也梳上吧,就和大婚的时候一样。”秦常念脸上带着笑,眼睛却透着哀伤。
隗絮,我早就在心里嫁给过你了。
喜服的穿着步骤繁杂,秦常念一个人穿不上。
但许多个睡不着的夜晚,她也一个人站到衣架后面,像是唱木偶戏似的抓住那两个衣袖挥来挥去。
“敬酒!”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哎呀,人家害羞嘛!”
秦常念一个人笑着唱完整出木偶戏。
可不能哭。秦常念想。要对得起观众。
“听到没,不许哭。”秦常念对着喜服说道,“我可是唯一的观众。”
“人家没哭。”她又抓着那两个袖子做了个抹眼泪的动作。
一窗之隔,隗絮站在外面,哭红了眼。
秦常念挥着喜服袖子的剪影透过烛火放大,映了满窗。
他是台上缺席的主角,也是台下不该看的观众。
“这么纠结?是两个都好,还是都不合心意?”李欲的话把秦常念拉回现实。
“嗯?”秦常念愣了几秒,回过神来,又挂上淡然的笑,选了另一套,“让太子殿下见笑了,这一套吧。”
李欲接过来,看也没看就收了起来:“行。”
秦常念强迫自己的理智回笼,抬眼问道:“圣上至今还没下旨,我有些担心,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李欲的脸上一闪而过肃穆的表情,很快却又被他盖过:“此事交于我,半个月后大婚,不会耽误的,我已经让礼部着手去办了。”
他忽然弯下腰,身子前倾,似是要来捏秦常念的脸。秦常念吓得倒退一步。
李欲视线下垂,看向地面笑了一下,复而抬起头,向前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控制得比最开始近:“这可不是太子妃应该操心的事。”
秦常念在他的笑容中感到了一种压迫感,咽了一下口水,半天没说话。
“我的太子妃喜欢什么花?”李欲见秦常念惊慌失措,嘴角又养了起来,很随意地退后一步,双手撑在身后秦常念的化妆镜上。
像是给足了秦常念尊重,但动作、神态的细节,却是上位者一般的蔑视和满不在乎。
“……春雪花。”秦常念实话实说。
“是太子妃身上的香味。”李欲又往前来,佯装出要凑上来闻的样子。
“太子殿下!”慌乱之间,秦常念推住李欲,“太子殿下请自重。”
“逗你的。”李欲直起身子,“太子妃刚刚说了句什么?本太子没听清。”
“……没什么,很晚了,太子殿下请回吧。”秦常念低下头,小声说道。
李欲犹豫了一下,就在秦常念以为他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的时候,迈步走了出去:“好吧,毕竟还未大婚,本太子就先放过你。”
***
周府内,婧妃接过周礼递过来的信封。
“娘娘有几分把握?”周礼将手放回膝上,正襟危坐。
“周大人,富贵险中求。”婧妃一笑,将信封收在袖子里,“明日上朝可别忘了正事。”
“娘娘放心。”
“我先走了,侄儿。”婧妃风姿绰约地起身,周礼却只觉得直犯恶心。
侄儿?
明明他二人之间早就没有亲情了,只剩下利益算计,何必在这里假惺惺。
周礼躬身于殿前:“启禀圣上,刑部接到举报,今年征北军的军饷还没有拿到。”
“什么情况?”李骤声音洪亮。
贪墨军饷,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圣上,钱已经从户部划出去了,有账本可以核查。”户部尚书冷汗直流,赶紧站出来撇清关系。
“呈账本上来。”李骤的眼睛里似要溅出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