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春归(141)
李骤端起碗,将那汤药一饮而尽。太医说他的身体毫无中毒之兆,那汤药也解不了什么毒。所以从头到尾,都是李欲为了吓唬自己编造出来的罢了。
身为一代帝王,有时也会有普通人的感情。得知太子骗他的时候,他气愤;可他又敬佩太子的仁心和勇气,他明明有机会真的给自己下毒、好威胁自己,可仍然没有选择那一条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来赌。
他就从来没有这样的勇气。
他望着李欲离开的背影,当真觉得像他这样的人不应该在宫中一点点地学着复杂,而丢了本性。
第二日下午,李权执率兵攻打东宫。东宫守卫与之激战数时,终是不敌,死伤大半。
李权执将秦常念和李欲绑起来,施以酷刑,再关押在天牢。
再坚持片刻,长乐的兵马马上就到了。李欲和秦常念交换一个眼神。
“你们倒是聪明,居然和本王想的一样,趁着荆州大战,偷袭帝京。”李权执一个鞭子抽在秦常念身上,“只可惜你们的援兵来不了了。我听说有人在长乐到帝京的必经之路上提前布好了火药,还安排了士兵在那埋伏,随身绑着炸药。我知你们人数众多,硬碰硬怕是不行。”
“以人为引?这样残忍的法子也亏你想得出来!”秦常念双手被铁链牢牢绑住,一用力,就牵动铁链哗啦哗啦作响。倒是很有几分气势,秦常念想道。
“我残忍?我们中难道有哪一个人身上不背着数不清的人命吗?”李权执冷笑道,“你们应当庆幸本王仁慈,饶你们多活几日。等到荆州大捷,我再将你们一并斩杀!”
“呵,皇弟好大的口气。”李欲开口道,嘴角淌出的血痕并不影响他说话时的气势,“你这么做,父皇知道吗?”
“你该不会以为父皇会为了要你的解药,就来救你吧?”李权执道。
李欲闭目养神,并不再搭理他。
李权执手指一点,一个太监低伏着身子走了进来。
“半个时辰前,皇上崩逝,举国哀悼,万民同悲。”
太监尖细的嗓音像一根针,插进李欲的心里。
李欲猛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父皇驾崩了?这不可能!”
“太子何必佯装意外呢,父皇宾天,难道不是拜你所赐?太子殿下为谋权篡位,竟亲手给父皇下毒!真是人面兽心!”李权执说道。
“这不可能!”李欲强迫自己混沌的脑子冷静下来,细细捋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毒不是他下的,那便是——“李权执!你竟然给父皇下毒!”
“嗯,果然是聪明人。”李权执笑道,“要不是你突然开始给父皇送些子汤药,我的计划早就成功了。”他长期在李骤的膳食中下毒,李骤的身体每况愈下。原本大限早就到了,可这段时间居然有起死回生之兆。李权执派人调查了一番,才知道是李欲一直在给他送什么所谓的解药。
李权执不知道李欲还是歪打正着,还是洞察了他的计划,只得斩草除根,在菜中加大毒的剂量。
李欲说不出话来,闷闷地吐了一口血。
关于李骤的死,他有些说不上来的心伤。
这种复杂而微妙的感情,并不像旁人亲人去世那般悲痛,毕竟他和李骤之间感情本就不深。更多的是一种唏嘘和钝痛。
李骤做了一辈子的帝王,最是得意玩弄权术的手段,最后却也死在自己的看家本领上。
他心思深沉,总是忌惮将心中所想告诉他人。
但若是能直接告诉李权执,他愿意扶持他上位,兴许也就不会死。
若是他不设计那许多兄弟相争的戏码,执意要挑选所谓更合适的接班人,直接授意太子继承皇位,兴许他也不会死。
可世界上就是没那么多兴许。
疑心生暗鬼的李骤,最终也为自己的怀疑献祭。
“那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们,左右留着也没什么用。”秦常念忽然开口道。
“现在就杀你们?那可就太便宜你们了,本王搜罗来了许多刑具,还没找着机会试用一下呢。”李权执回应道。
“我看不是你不愿杀,是不能杀吧。”秦常念嘴角一勾,“你刚刚说留我们的性命到荆州大捷,便是对荆州一战有顾虑。你怕万一北御军胜了,一路攻至帝京,你手上既没有足够的军队应付,也没有和他们谈判的条件。最好的选择就是将我作为人质,换他们退兵。”
“可惜,你的算盘只打对一半。”秦常念直勾勾地盯着李权执,想要捕捉他脸上任何表情的闪动,“这一战,你一定会输。”
“话可不要说得太满。”李权执不屑道。
“你可知我回帝京的时候穿过荆州,是谁放的我?”秦常念卖了个关子,“是隗子舟。那个蓝瞳少年。他是隗絮的弟弟。”
李权执的眼神出卖了他,他也生出了怀疑。
“当时他定是带着军队投靠的你,说他是北凉一位将领,但在北凉备受压迫,愿意投靠你。”秦常念又看了一眼李权执的反应,虽然极力在装,但他坚定的心早已动摇。
看来是真的。秦常念想道。其实她也拿不准此事是真是假,这只是她询问过周玄冶和梧年关于隗子舟的事情后,结合他们所说的,拼凑出来的故事。
他们说,婧妃死后,隗子舟根本没有回过北凉。回去的只有隗絮一人,所以他顺理成章地继承了贤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