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春归(28)
冯吉边喝酒,眼睛边滴溜滴溜地转,偷看两个人的表情。旁观者最是看得清,在他看来,他们两个不过是一个反着闹,一个顺着宠罢了。
冯吉看见秦常念也偷偷瞟隗絮,不禁笑了,想起来刚刚在前厅和秦远的对话。
“常念大了,现在我管不住了。”秦远喝了一口茶,满脸惆怅。
冯吉的父亲冯显山和秦远是同乡故交,冯吉虽然家境贫寒,但一直以来都想闯出一番名堂,光宗耀祖,于是他自十一岁便跟着秦远习武。他天资卓越、勤奋刻苦,而今不过九年光景,已然从那个追着秦远后面跑的小家伙,成长为镇北将军的副将。
他自是了解秦远的固执,怕是父女俩已经针锋相对过,秦常念也受了重罚。他宽慰道:“秦大将军也不必如此忧心,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未来的路,也许可以交给常念自己闯。”
“你也觉得是我过于沉湎于过去,现在应该放手了吗?”秦远的眼神变得很遥远。
冯吉现在知道,为什么秦远要说“也”,恐怕已经有人先他一步,替秦常念求过情了吧。
“你最近都还好吧?没受伤吧?”秦常念不理隗絮,愤愤地往嘴里塞了两块肉。转过头和颜悦色地问冯吉。
“没有,我一切都好,在军营里都习惯了,和弟兄们日日在一起,倒也自在。”冯吉笑着摇了摇头,又看向旁边被一团阴影盖住的隗絮,故意凑近了秦常念一点,用手挡住嘴,小声调侃道:“你这样关心我,怕是有人要吃味了吧。”
边上的隗絮听不仔细,也不动声色地伸了脖子往前凑。
不过这个不动声色是自以为的。
“有人吃味?”秦常念故意大声地回复道,环顾了一下周围,又怕有人听不见似的更大声地说道,“哪里有人?我只看见一只脖子都快要拧断的麒麟!”
隗絮原本在旁边凑着耳朵听,这一下,也站直了。
冯吉笑得更大声了,用手指凭空点了点秦常念:“想不到现在还有人能惹得你如此生气,不过隗公子在府里同你打闹,日子倒也有趣些。”
“有趣个屁!我真的不想理他,管得那么宽,比我爹还烦人!”秦常念狠狠地用筷子戳在枣泥糕里,枣泥糕瞬间解体,尸横遍野。
隗絮总觉得秦常念在杀鸡儆猴,自己其实就是她碗里的那块枣泥糕,不紧打了个冷颤。他将酒放在火上重新温过,放到秦常念的手上:“对不起,是我又惹得大小姐不快了,隗某知错了,大小姐喝了这杯酒,就当原谅隗某了,好不好?”
第16章 我的 我的意思是,整个将军府都是本小……
在隗絮低声的耳语里,秦常念夹菜的手一抖。
他这问题问得好生高明,若是直街说“就当原谅我了”,以秦常念不饶人的性子,定是会回一个“凭什么,我偏不当”。
可是隗絮偏偏要在最后加上一个柔情似水的“好不好”,将主动权交到你手上,再用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神盯着你,眼尾微红,大有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当真是美色误人啊,秦常念在心里默默感叹道。对着这一张脸,你还就偏偏说不出来“不好”二字,秦常念总有一种惹得他哭了,罪过就大了的感觉。
但人性本恶,秦常念又控制不住去想象,若是他哭了,会怎样,是会垂泪欲滴地求你放过,还是咬牙含泪不言不语。
“当真让人好奇。”秦常念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好奇什么?”冯吉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里。
秦常念蓦然回神,有些慌乱,她忙从隗絮手上拿起酒杯。隗絮却没有急着松手,反而是将手往上移了一点,覆在秦常念的手上。
秦常念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想把手抽出来,隗絮却摁住她的手:“大小姐端稳了,当心把杯子摔了,伤着自己。”然后慢慢地把手收回。速度慢到秦常念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指腹划过自己的虎口,她一抖,有种触电一般的感觉。
“既然隗公子同意了,那常念,我们走一个!”冯吉今天晚上看的热闹可太多了,他笑得合不拢嘴地拿起酒杯。
“干杯!”秦常念也很爽快地和他碰了杯。
两人把酒言欢,秦常念兴致勃勃地和他分享将军府里的趣事,冯吉绘声绘色地给她讲军营里的见闻,酒是一杯接着一杯下肚。
隗絮好几次想劝秦常念少喝点,却惊觉自己总是在以己之心度人。秦常念有资格做自己,任何人的建议都只能是建议,她永远保有为自己做选择的权利。
她和冯吉聊得那么开心,看着秦常念笑得直拍大腿,隗絮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劝她。
这是她的人生,是属于她的快乐。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醉了,冯吉开始口齿不清地回忆往昔:“秦将军一向管你管得严,小时候你就总爱缠着我,逼我带你做些秦将军不让你做的事,次次我来将军府,不是偷偷带你溜出去玩,就是给你买些稀奇玩意,满足你过剩的好奇心。后来你长大了,就开始缠着我陪你喝酒了。”
秦常念用手撑着头,醉眼迷离:“什么叫逼,你明明也很喜欢玩好吧。”
“嘿你这小家伙,这么不识好歹,我看除了我,谁敢陪你喝酒!”冯吉用杯子敲了几下桌面,极力邀功。
“谁说没有?”秦常念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身侧的隗絮。隗絮仍然站得笔挺,即便已经快两个时辰了,也丝毫看不出倦怠之意。秦常念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自己身下的软垫,“站了这么久,你怎么也不吱个声,快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