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缠枝(13)
算了算时间,恐怕已有两年未曾来过。毕竟最开始和谢枝意分别那一年偶尔还会来此歇一歇,但等时日久了,反倒愈发少,纵是见了再多物什,那些终归是死的,而他想见的不过只有那个人而已。
“将东西都收拾好,别耽误了时辰。”
林昭利落吩咐下来,别院中的婢女侍卫早就忙碌起来,单单门前的白玉砖就清扫过三遍,直至月明星稀,众人才稍作歇息。
书房,萧灼正在默着道家经著,一豆烛光在昏暗中摇曳,林昭见天色太迟又命人多备上几盏,瞬时,屋内亮如白昼。
清雅颀长的身影被烛光拉长,萧灼落笔有神,眉目清隽平和,温雅谦润,似乎这几年在道观待久了受到熏陶,戾气早已淡去,没有那份冷冽桀骜,容止进退有度,说是君子如玉也不为过。
然,只有林昭心里清楚,这位殿下心思深沉,只是将所有伪装都隐藏在躯壳之下,倘若有朝一日重新变回过往模样,也不会觉得意外。
林昭静静守在门边未置一言,萧灼默完一则方将白玉狼毫笔搁在玉山。
“何事?”
声音散落在冷寂夜色中清淡如水。
林昭拱手抱拳,“陛下方才命人传话,召殿下回宫。”
萧灼眉宇未动,似乎并不被这句话所影响,“明日再回,今夜有事。”
他做出的决定不容置喙,纵是那个人是当今天子、他的亲生父亲,他也不会放在眼里。林昭不由在心底轻叹了声,若非陛下恩宠太子,换做旁人,恐怕不会这般肆意妄为。
林昭自是知晓今夜萧灼的“有事”究竟是何事,他特意过来询问也只是想着如何回复陛下派来的人罢了!待得了萧灼这一句话林昭施施然离开,将萧灼所言原封不动告知宫中来的内侍。
内侍听罢有些诧异,不过到底是太子不敢得罪,便上了车驾打算回宫。
车驾刚走出一段路,迎面正好来了另一辆车驾,却见那架车朴实无华,车上也没个印记。
林昭瞧见车驾驶来意已经在原地恭候,等车停稳,一人罩着斗篷从车上下来。来人戴着兜帽从头到脚裹在斗篷中,夜风拂动,烛光摇晃折射着迷离的光,隐约可窥见莲青色织金连烟锦裙和一截婀娜纤细的柳腰。
远去车驾上的内侍惊鸿一瞥,收回眼底惊愕,那人已然一步步迈入玉泉别院。
恭敬相候的婢女掌着灯引着谢枝意前往书房,待到门口悄然离开。
书房门扉大敞,夜风静静拂过落在脸颊边的青丝,谢枝意缓步上前,空气中竟多了焚烧的味道。
萧灼将默过的道经尽数扔进火盆中,灼热的温度和火光交织投映在他的脸庞,好似柔和了他的棱角,看着愈发温润如玉,温和无害。
“阿意,过来。”
他抬首温柔望着她,朝她伸出手,半晌,谢枝意才颤着手搭了上去。
腰肢一紧,她被萧灼搂在怀里。
第八章 和他退亲
火苗舔舐着经文愈蹿愈高,焰火跳跃舞动直至吞没最后一角。
身后的男人瞳孔中倒影着蹿动火光,黒瞳深邃幽远,静静凝着那片火光即将熄灭,忽而,抬手将桌案边的一沓纸塞进谢枝意手里。
谢枝意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讶了瞬,俯首再看,竟发现这是陆乘舟曾经写给她的那些书信,也是白天他在自己房间里看过的那几封。
他这是——
“阿意,把它烧了。”萧灼摁着她的手腕,拇指缓缓摩挲着她皙白腕骨,声音温柔如风,隐去其间狠戾。
早在看见这些书信之时他已不悦,换作先前早已发作,而今一忍再忍,他自觉脾性好转太多。
可对于谢枝意而言,而今的他和三年前的萧灼并无太大差别,一样的刚愎自负,一样掌控欲极强。
不过是几封书信而已,白日他隐而不发,恐怕正是要等到此时此刻让她亲手毁去,如此才能叫她刻骨铭心。
谢枝意咬紧下唇,想要将手腕抽离,“阿兄,只是几封信罢了……”
她故作镇定,语气放缓,明白此刻犹如行走在弦上,胆颤且危险。
好久未曾听到她的拒绝,萧灼眸底掠过一丝寒芒又在顷刻间隐匿无踪,声音依旧温和,耐心十足,“阿意,你也说了只是几封信,还是说——你不愿?”
最后三个字被他刻意加重语调,字字碾过耳膜,而他紧扣着她的手向前,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从善如流,不容挣脱,眼睁睁瞧着那几封信统统落进火盆,焚烧殆尽。
“阿意,今日只不过是几封信纸,总归比起活生生的人算不得什么。”萧灼见她垂下浓密羽睫神色佯作镇定自若不由觉得好笑,二人分离三年之久,她似乎还是和过往一般没有任何变化。
还是一样,那个心软的她。
萧灼字字珠玑,话里有话,谢枝意自然听得出来,倘若有一日陆乘舟遭遇不测,下手之人定会是他。
她绝不会相信表面佯作温文儒雅的萧灼,一个人再怎么变化,骨子里是变不了的,
有那么一刻,谢枝意有些后悔将陆乘舟卷进这场风波中,他是无辜的,是她心怀侥幸。
纵是如此,她还是轻声开口,“阿兄,他是我的未婚夫。”所以他们的信件来往皆是正常的。
信中所言不乏关切之意,只是再多的缱绻言语确实没有,这也是萧灼迟迟没有对陆乘舟动手、仅让谢枝意亲自焚毁书信的缘由。
听罢,萧灼唇边扯开一抹温和的笑,指腹落在她的发上轻轻抚弄,“你若真对他动了心思,可就不是现在这样轻拿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