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兄(126)
“二姐姐说,半年前徐州刺史病逝,尚未有新刺史到任,请陛下下旨封她为徐州刺史。”萧景姝转述道,“她即日便启程北上,誓在朝廷车马至濠州前兵不血刃为拿下武宁节度使麾下徐、宿、泗、濠四州,若做不到,便提头来见。”
萧景姝很难形容自己听到萧景妍这番话时的感受。
在此之前,她只从旁人口中听说过萧景妍有多能干,却无甚实感。直到亲眼见到她说出此言时的铿然姿态,才备受震动。
这也让她更坚信自己的安排不会错。
刺史由朝廷任命,河南道隐有不轨之心,半年前便暗自扣下了徐州刺史病逝的消息,省得朝廷派人来添乱。
直到前段时日萧景妍至金陵,朝廷才知晓了河南道的几桩要事。
“她倒是好胆量。”卫觊笑起来,“若真能兵不血刃拿下四州,那打下整个河南道便容易了许多,先允她一个徐州刺史又何妨?”
这事颇为私密,不好召中书舍人,卫觊干脆自己拟旨。萧景姝起身研磨看他下笔,在最后落印时从喉咙里发出个疑惑的“嗯”声。
卫觊侧目:“怎么了?”
萧景姝指了指鲜红的朱砂印记,眼神有些懵懂:“玉玺上的字不该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么?”
卫觊眸光微顿,自然而然道:“那是传国玉玺,任命官员只用行玺便可。”
萧景姝似懂非懂地点头,胸腔里的心却狂跳起来。
——李顺说的没错,传国玉玺果然不在金陵!
她在心里飞速将所有事串了起来。
当年武德太子自立,手里必然有些说得过去的倚仗,如今想来,那倚仗应当便是传国玉玺!
而后陆瑾改名换姓在武德太子手下做幕僚,报仇的同时,必然也接手了那枚玉玺。后来他又投入新安郡王麾下,说不准已经玉玺交入新安郡王手中。
萧景姝如今已经看透了公仪仇。他如今活着只为报仇,便将这活做到极致,让每一个仇人都死出特色来。
武德太子志在平叛,却在崔、康逆臣伏诛,志得意满之时死在进犯的突厥铁蹄下;刘忠嗣做了一辈子先帝的忠臣,他便要毁了刘忠嗣的忠义名声,毁了他拥护了一辈子的先帝政见。
而作为当初迁都“功臣”之一的新安郡王……
大抵是想让他死在这辈子唯一一次的“胆大”中。
说动新安郡王那么胆小的人造反,肯定不只是凭一枚传国玉玺。萧景姝心道,按公仪仇的作风,说不准他还留了武德太子的姬妾子嗣,如今无子的中和帝一死,继位的合该是他的“侄子”,因此唆使动了新安郡王一脉。
又或者,是想搞一出和剑南差不多的事,把她的阿娘送过去随便给什么人当娘,造出一个隆庆帝的血脉来。无论用哪个法子得到的继承人都比卫觊的身份说得过去。
再加上传国玉玺……
玉玺这东西,在帝王实力强悍到无法撼动时,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若帝王本事没大到那种程度,就很能搅动些风云了。
很明显,卫觊这皇位坐得并不稳。虽然眼下刘忠嗣还挂念着刚驾崩的中和帝,不会立刻做些什么,但中和帝入土为安后,他势必会对卫觊动手。
他绝不允许一个公主的孩子登上皇位,即便卫觊姓卫。倘若开了这个口子,日后所有公主的孩子只要改个姓,岂不是就有了角逐皇位的资本?公主的孩子能继位,那公主是不是也可以?
萧景姝心道,我得想办法拿到玉玺。
这群人的能耐都比我大,我既不想任由他们摆布,就必须拿到些倚仗,即便这倚仗在乱局里显得微不足道。
我得想个法子也去河南道。
她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丝毫不显,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卫觊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而后听到他漫不经心地提起:“算算日子,辛节帅也该到金陵了。”
萧景姝怔住了。
老师……要来了啊。
她在卫觊眼皮子底下出了一会儿神,而后突然道:“你说,我和二姐姐一同去徐州怎么样?”
卫觊以为她只是随便寻了个由头想躲开辛随,蹙眉轻斥:“莫要胡闹。”
萧景姝充耳不闻,自顾自道:“我如今是你的未婚妻,放在老师眼里是,这个身份代表着日后可结交的同盟,她必然想见见我的——我在她眼前装不住,她一眼就能看出我是谁。”
“我知表哥有将我的真实身份告知老师的意思。”她轻轻扯住了卫觊的衣袖,“可那也最好等到表哥彻底登基后,彼时太女卫即便知道了我是谁,也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心思了。”
她面上流露出几分哀求:“我会尽力调解太女卫与表哥的关系的。表哥心有宏愿,并非那种轻视女子之人,只要再立一个女孩子做太女,太女卫必会诚心归附。到那时,七娘也不会有什么用处了……”
萧景姝的眼眶有些泛红,略带希冀道:“然后表哥便放我走好不好?”
卫觊心想,倘若我真如世人眼中那么风流,的确会因她这将落未落的泪答应她的一切要求的。
可此时他只是平静又柔和道:“若你不想见辛随,称病便是了,她总不能强行去见你。”
萧景姝的另一只手捂住了小腹,含着泪讽刺一笑:“表哥你知道么?在我来金陵前,陆瑾给我灌了一碗绝嗣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