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兄(137)
她放下了那两个瓷瓶:“那便算了罢,反正对着这张脸难受的不是我。”
手腕依旧被紧握着,想走也走不了。萧不言下颌绷得极紧,把瓷瓶塞回了她手中:“……不要耍小花招。”
萧景姝抵住了内室的门,确保这室内没有其他供人窥伺的地方才开始动作。
易容时,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遮遮掩掩的,像见不得人的画皮精怪。
不过她其实很喜欢自己“画”出的这张属于乌皎的脸,一张清秀的、小家碧玉的、不那么扎眼的脸。真长这样子也很好,过分貌美在自己无权无势时只会招来麻烦。
譬如阿娘,也譬如她自己。她心里清楚公仪仇和卫觊对自己动念的一大缘由是因为自己的的脸。
萧景姝对着镜子看着这张用了数月的清秀面庞一会儿,才忐忑不安地踏出内室。
在看到她时,萧不言有一瞬的愣怔,上前轻轻捧住了她的脸颊细细打量。
他此时有些分得清如何辨认易容了。易容过后的肌肤不似她身上那般清透,虽然揉捏过后也会有红意透出来,但轻微许多,像受了一层遮挡。
从最初见到她时,她的脸就是假的,来历也是假的,说过的话里不知有多少也是假的。他自认明察秋毫,却喜欢上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小骗子。
可性情是真的,人是真的。即便知晓自己对着一张假面孔,他还是没办法克制住心动。
萧不言俯身,触碰到她柔软的唇,依旧温热甜蜜,和第一次吻她没什么两样,仿佛他们从未分开。她发出一点稀碎的呜咽,轻轻舔了舔他的上唇,于是他一手按住了她毛茸茸的后脑勺,不断加深。
结束时她颊边泛起漂亮的红晕,想来一层易容阻隔下的真容会更红。萧不言又亲了亲她的脸颊:“……长高了。”
他冷不丁地想,大概和七娘差不多高了。
萧景姝的心脏瑟缩了一下,目光投向一旁的圆桌。包袱里的东西被他分了两堆出来,其中一堆是匕首、几包毒针和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最上头还盘踞着一条小蛇。
——谢天谢地阿婴记着没把那条陨铁的灵蛇镯子拿过来,不然她此时就能一头撞死在萧不言胸口了。
她对着乌梢伸手,示意它爬到自己腕上来,却被萧不言按下了。刚刚亲吻完,这人的态度竟没有一丝软化。萧景姝可怜巴巴道:“它离不开我。”
萧不言静静地注视着她:“我也离不开你。”
可你不还是能抛下我就走么?
萧景姝读懂了他的未竟之言,勾扯着他的手指轻语:“它怕你怕得很,根本不敢咬你毒你的……不止怕你,还怕你的海东青,简直是……天敌。”
阿索是乌梢的天敌,萧不言是她的。总是绊住她,总是让她束手无策。
萧不言听出了她的意有所指。
她不喜皇室,不喜纷争,好不容易过几天安分日子,自己那时却直接把她送进了太女卫里,也难怪她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可她此时主动来汴州又是为了什么?汴州也有争斗,她本该不乐意来这儿的。
“皎皎,你来这里做什么?”萧不言把她抱到床上,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告诉我。只要你一直待在我身边,我什么都能帮你做到。”
先不计较喜欢不喜欢,欺骗不欺骗,先让她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慢慢来,慢慢来。
他的目光极其专注,眼睛里只有她一人。萧景姝心中骤然生出些怜悯来,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萧景姝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轻声问:“你可知道我们最大的分歧是什么?”
萧不言握住了她的腰肢,抿平唇角:“……是你不信我。”
所以她从不向他坦白,他做出的承诺于她而言也毫无意义。直到此刻依旧如此,他们刚温存完不久,她的信任仍旧没有多一分。
“是啊,我不信任何人,就连对阿婴我也顶多抱有九成九的信任。”萧景姝的语调很轻,轻到像在说情话,“我最不信的,是恋慕我的男子。在我还未记事起阿娘就一直教我,世上的男子都不可信,爱慕你的男子最不可信。”
她的指尖虚虚抚过萧不言颤动的眼睫:“在剑南时,我察觉到你对我有几分兴味,所以蓄意引诱……因为你身份贵重,或许能帮到我什么,送上门来的肥肉,不吃白不吃。”
手指继续下移,落至他高挺的鼻梁,“从知道你是萧泯时,我便后悔了。你天生淡漠,将第一次带给你这些新鲜感受的人看得太重了,可我们之间有血仇,我不该让你栽到我身上。我知道你喜欢我,可喜欢这东西本就稍纵即逝,更何况我们之间本就有母辈仇怨这条沟壑。我本就是个不信人的人,这些东西让我更不信你。”
萧景姝碰了碰萧不言因血色尽失而更显浅淡的唇:“你离开剑南时我主动吻你,也不过是想给你留点念想,也给我留个后路——倘若日后有一天我们再遇起了争执,你能因那一点温存放过我。”
她古怪地笑了笑:“你瞧,很有用不是么?方才你亲了我,待我便没先前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