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兄(29)
萧不言见她怔怔出神不知在想谁的模样,打断她的思绪:“除去这些,还有没有旁的要紧事?”
萧景姝刚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倏地又想起了什么,狐疑看向萧不言:“辛家想组建的似乎不是什么寻常亲卫,君侯您应当知道些内情罢?不然不会这样仓促让我们安插进去。”
内情么,确实知道一些,不过他并不打算眼下就说。萧不言含糊其辞:“过后你便知晓了。”
萧景姝冷哼一声:“隐瞒的定不是什么好事,既然不说,那定是怕我打退堂鼓。”
“是。”萧不言坦然承认,“你这退堂鼓已经够响亮了,无需我再添一把火。”
萧景姝心情本就有些不好,听他这样讲,更没有了做事的兴致,整个人都焉头巴脑的。
她这人运道实在不好,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同这些麻烦人周旋的糟心事。
安安稳稳过日子怎么就这样难呢?
萧不言就是个混蛋、混蛋、混蛋。
混蛋叹了一口气:“你骂出声了。”
萧景姝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只不过没有什么威慑力——她眼眶都有点红。
其实还想骂他几句,可最终却只抿了抿唇角:“君侯,我没有什么大志向,就想好好活着,多过几天舒心痛快的日子。”
萧不言想起方才她道“最痛恨不顾人意愿强人所难”的行径。
当初是巫婴最先应下的这件差事,如今做事的主力成了本不乐意做的她,她自然觉得强人所难。
萧不言想了想道:“我只让你们做这一件事。”
见萧景姝目露不解,他继续道:“待何时寻到更合适的人安插进辛家,我会让让你们脱身,但仍旧保你们一世平安衣食无忧。”
明明这件事还未得到什么有利的回报,却已经舍出去了这么多允诺,真不知值不值得。
萧景姝蹬鼻子上脸:“那你可要尽快安排其他人呀。”
讨到了好处,她才又想起抛却萧不言的交代,自己与巫婴同辛家打好关系也很有必要,于是重振旗鼓:“辛家姐妹说虽名为选亲卫,但实际上要选与她们志同道合的人。君侯知道她们的‘志’与‘道’么?”
萧不言道:“辛节帅素来崇敬天盛大帝。”
倒也不出所料。在旁处时老者们提起过往时最常说“先帝刚即位那些年”或“先帝还未糊涂时”。而萧景姝在剑南的坊间,最常听到的却是“天盛大帝在位时”。
明明天盛末年至今已有五十余年,蜀州七八岁的孩子却都能将天盛年间的趣事说上几件。
此乃教化之由。
萧景姝心道,天盛大帝是个女子,辛节帅是个女子。
我也是个女子。
她感觉自己站在了悬崖边上,脚下便是无尽的深渊,声音也似浮在半空:“君侯,金陵城……抑或是宫禁之中,有什么大事么?”
萧不言有些诧异。
他知晓她身上有股子机灵劲儿,却未曾想到她还如此敏锐。许是因为先前知晓的消息太少,这份敏锐此时才显露出来。
沉默了片刻,他道,“陛下的后妃小产了,刘相公的身子也愈发不好。”
中和帝于十年前天下正乱时即位,当时不过十二岁,数年来全靠刘相公刘忠嗣扶持朝政。
帝王体弱又无子,国之柱石将倾……
难怪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动作多。
公仪仇、萧不言、辛氏。
萧景姝原以为只是自己倒霉过不了安生日子,却不想是天下都要乱了。
……这一乱,又有多少人会丧命,多少人痛彻心扉,又会是谁来背负这些罪孽?
有些喘不上气了。公仪仇明明不在这里,她却觉得自己又被他扼住了脖颈。
“君侯。”萧景姝勉强笑了笑,“我定然会好好当差的,您一定会护住我的性命罢?”
和以往不同,这次她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期冀与祈求,与战场上将死之人见到他的神情没什么不同。
回忆的余韵还残留在脑海,萧不言此时不是很想提及生死之事,蹙眉问她:“为何你总觉得自己会死?”
“你们图谋之事太大了,可我不过是个不慎被卷入的小人物。”萧景姝扯了扯唇角,“担忧自己朝不保夕不是很正常么?”
“那我大可以告诉你。”萧不言道,“我虽没什么喜好,却最厌恶身边人丧命。”
自己替他做事,便被他归入到身边人了么?
萧景姝轻声道:“这次我可真要信你了。”
自己不能再使小性子了,山雨欲来,活下去最要紧——得想办法让自己这个“身边人”的份量更重一些才好。
萧不言闻言抿平了唇角:“你本就该信我——初次的失言不过是个意外。”
眼见她神情松动,萧不言继续道,“初见时有多得罪,也是误以为你下的毒是疫病,唯恐连累一船人。”
刚传完信回来的田柒闻言帮腔:“是呀是呀,乌小娘子,我们君侯就是这样一个良善人。你仔细想想咱们之间那些小过节,也不过是君侯不太会处理人事引起的……君侯从来没有为难你们的意思嘛。”
他们二人都递了台阶,萧景姝也就很给脸面地下了:“那我就不计较以往那些细枝末节了……细想一番,给君侯做事待遇还是很划算的。”
田柒不住点头,又瞥了一眼他家君侯虽然不明显却的确舒展了不少的眉心。
他敢打赌,乌小娘子绝对是君侯活了这么些年碰见的最难相与的人——以往顾忌君侯的身份与武力,谁不对他毕恭毕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