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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他不想被救赎(112)

作者: 我送你一枚月亮 阅读记录

“只为我。”

他在北地没有名字,谢痕说他腰上有块玦形胎记,于是叫他“阿玦”,谢痕说他是北面飞来的燕子。

谢痕教他认字,用笔蘸药,在发着抖的、伤痕累累的脊背上写“燕玦”,谢痕抚摸他的鞭伤,柔声问他每道伤痕的来历,学他生涩可笑的蛮夷口音:“你说,你阿父、阿兄打你,不给你粮食,饿死了你母亲?”

“你这么强壮。”年幼的帝王垂眸,抚摸琴弦似的,柔软冰凉的手指碾过红肿伤口,“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谢痕七岁即位,三个月后得到北地质子,十九岁亡国。

这么算十二年不短。

幽雅深沉的龙涎香从单薄躯壳里溢出,像是已经浸透骨血。

谢痕太偏执,煎熬心血过甚,十五、六岁的少年,就已瘦得仿佛只剩一副骨架,眼下总有淡淡阴翳青影,幸亏生得一副蛊惑人心的好样貌,笑容温润,还能装一装“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的少年明君。

谢痕也喜欢鞭子,不是北地那种能撕下一整块皮肉的鞭子,柔韧细软,与其说是疼不如说是痒,像什么在骨头上爬。

谢痕习不了武,动弹得狠了蛰伏的剧毒都要发作,苍白修长的手指弯折金丝软鞭,用这东西挑起他的下颌,迫使他看着自己。

谢痕要他的“阿玦”一直看着他。

谢痕除不掉胎里带出来的毒,这毒已经和他融为一体,让他痛觉远超常人,连衣料摩擦也疼得无法入睡,所以谢痕总不喜欢穿中衣,披散着头发,赤脚在宫中软毯上走来走去。

他们被迫在这个巨大的黄金囚笼里相依为命,谢痕说他是飞不走的燕子,谢痕把冰冷的金玦佩戴在他的耳朵上。

十七岁的谢痕学会吻他。

十八岁的谢痕学会更多花样。

谢痕兴致勃勃问他,给自己陪葬的时候想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谢痕批着奏折,不知不觉力竭软倒昏厥,沾了朱砂的笔掉在地上,另一只手里还攥着拴他的铁链。

谢痕拴了他十二年。

然后扔了他。

那天是谢痕十九岁的生辰,经年累月,暴君秉性已显露无疑,谢痕斩了一批人、下狱了一批人、流放了一批人,他在被流放的那些人里。

谢痕说他偷了自己的一块金玦。

“陛下。”燕斩玦蹲下来,满是兵茧的掌心抚摸散落长发,“您丢的玦,现在找到了吗?”

白日的谢痕勉强还有些复仇的价值。

夜晚的谢痕毒入心窍,浑浑噩噩,心智难开。

因而燕斩玦也只是随口说一说,他并不指望谢痕回答,毕竟罪名本就凭空捏造,他又不蠢,知道谢痕这么做无非是死到临头良心发现,放他脱身。

但。

……但。

凭什么。

他们纠缠的、恨意浸透的十二年。

就这么人死账消?

燕斩玦抱起裘皮与狐绒裹着的谢痕,把人放在床榻上,这是中原的木头、熏了中原的香,连床帐也是手工刺绣了殷红寒梅的轻薄白纱。

燕斩玦摸了摸谢痕的脸,力道稍重,谢痕的睫毛动了动,慢慢转动目光,望向灯烛下的人影。

燕斩玦说:“陛下。”

这是讥讽,这么称呼白日里清醒的谢痕,会得来冰冷傲慢的沉默仇恨。

但夜里的谢痕懵懂无知,心智未开,被他不知怜惜地摩挲脸颊,只知道疼痛,呼吸变得微微急促,漆黑眼瞳蓄进一层水色。

燕斩玦的手停下。

他低头看着这双眼睛,像是有什么剧烈的情绪——仇恨或是别的什么,在胸腔里燃烧,叫他牙关紧咬到咯吱作响。

最后燕斩玦按住谢痕的穴道,谢痕的身体也完全垮了,稍微一碰就绽出红痕,胜过床帐的点点寒梅。

穴道止痛,也致人昏睡。

谢痕的身体微弱挣了几下,瘦得突起的蝴蝶骨软坠松散,侧脸埋进雪色狐绒,可怜又可悲的暴君背后横断血红疤痕,急于向新朝献媚的叛臣砸碎了他的骨头。

而当时的燕斩玦在流放队伍里,砸不开脚上的铁镣。

温热的手掌焐上那条疤。

像抚摸一把断刀、一根孱弱的马缰、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

燕斩玦最后逃脱了流放队伍,也不是逃脱,是半真半假的大赦消息让押送狱卒也十分懈怠——大赦天下是真的,只不过亡国之君显然不在其中。

燕斩玦杀了父兄,夺了王位,带领马队千里驰奔南下,杀马、杀人,当街抢走了被五马分尸到一半的暴君。

“你把我留下。”燕斩玦说,“陛下,你就不会落得这么惨。”

谢痕今夜不会再醒,呼吸微弱,胸腔轻颤,睫毛里无知无觉渗出水汽。

燕斩玦垂眼看了一会儿,没有理会。

起身离开。

……

等到燕斩玦走远,确认不会再回来,系统才伪装成一只飞蛾,落到清瘦单薄的苍白肩头:「陛……」

谢痕睁开眼睛。

懵懂不见,黑瞳冰冷阴郁,慢慢睁开的眼睛里,却噙着仿佛不变的笑容。

他完全动不了,身体扭曲孱弱蜷伏着。

系统却没来由打了个哆嗦,改口:「谢痕。」

「你怎么没变傻。」系统问,「你的毒没有进入心窍、没有发作吗?」

谢痕不清楚这飞蛾是什么东西,但他的毒也并非没有发作——只不过,要不计代价地压制毒性、维持清醒,目前还勉强做得到。

当然也撑不了多久就是了。

谢痕问:“你是何人?”

系统简单解释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简而言之谢痕是这个世界的反派,而燕斩玦是将来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