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丢了……”叶琬儿哭道。
那庚帖是谢信亲手所书,伪造不得,她也只能说丢了。
这些日期,是谢让抓到了她的堂兄叶珙审出来的,当日三人逃出宣州,混在流民里一路北上,叶珵和叶珙将叶琬儿送到净慈庵中,叶琬儿得知谢家穷困潦倒,到了谢让要亲自耕田种地的地步,便哭闹不肯嫁,央求不要离开兄长,加上官府四处通缉追捕,叶珵便只好尽快带她离开。
之后叶珙怕被他兄妹拖累,便跟他们分开,独自逃往了别处。而叶琬儿和叶珵兄妹两个逃到永州,永州知州严茽是叶琬儿母族的姻亲,叶珵依附投靠了严茽,为严茽做事,兄妹两个改名换姓在永州生活。
而严茽,又跟范阳卢家有所牵扯。
后面这些消息是无忧子追查到的。叶琬儿双十未嫁,都因为她自恃身份,不肯低就,而她看得上的官宦人家却也不愿意娶一个来历不明、毫无助益的孤女,耽误至今,也要算在谢让头上。
这些谢让都不怪她,人之常情。他当初原本也无意娶叶家女,只不过情势所迫,叶家落难他总不能袖手旁观,彼此做一个权宜之计罢了。
如果当初叶琬儿嫁入谢家,两人怕也只能是一对怨偶,早就一拍两散了。
只是这叶琬儿牵涉到叶云岫的身世,谢让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他前后串联,对整件事情约莫有了一些猜测,便没有把捉到叶珙的事情说给叶琬儿,少不得要诈一诈她。
“叶小姐可知本王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谢让眸光静静盯着叶琬儿,说道,“当日叶小姐将庚帖故意留在庵中,是怕被官府通缉追捕,做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我说的可对?”
叶琬儿的哭声戛然而止,脸色煞白地望着谢让,急忙摇头道:“没有,不是,真的不是!”
“你不必否认。被你用来金蝉脱壳的那个女子,本王找到了,你险些害了她一条性命,你可敢跟她对质?”谢让猛然一拍桌子,怒声道,“叶琬儿,凭你也敢来欺骗本王,这欺君的罪名给你不亏吧,你有几个死!”
“没有,不可能!”叶琬儿噗通跪在地上,失声哭道,“不可能,那女子明明已经死了……”
…………
两刻之后,谢让铁青着脸从屋里出来。
无忧子迎上去行礼说道:“公子,那叶珵属下审问过了,已经关押起来了。”说着递给他一份口供。
谢让接过来看了看,兄妹两个之前应该统一过口风,为了不出漏洞,故意将一些日期说的模糊一些,但两人显然提前了三四日就离开了,因此不知陵州下雪。
被叶琬儿用来金蝉脱壳的那女子,按形容样貌应当就是叶云岫了。按叶琬儿所述,她为了逃避官府追捕,到了庵堂原本不曾透漏真实姓名,那女子却恰好姓叶,被庵中女尼称为叶姑娘。
那女子比她早到了庵中几日,具体姓名来历不知,只知道也是江南逃难的灾民,路上遭遇流寇,独自一人被其他灾民所救带到庵中,自从到了庵中就病倒了,病得神志不清,都靠其他避难的灾民好心照顾。
叶琬儿见到她时,那女子已经病得奄奄一息,叶琬儿亲眼看着她许久没了气息,只当她死了。为了脱身,叶琬儿便故意将谢家的庚帖放在了那女子的枕边。
可赤金项圈这样值钱的东西,她却没舍得留下,之后叶琬儿跟着叶珵逃离了陵州。
那时官府应当已经发现叶家兄妹的行踪了,若不是一场大雪,谢让冒雪上山接走了叶云岫,难说她会不会落入官府手中。
谢让思虑良久。整件事若说背后没有范阳卢氏的手笔,他反正是不信的。
卢氏前阵子才表达了愿意送女入宫的意愿,卢家皇后都出过几个了,这些大世家的嫡女身份堪比公主,只要进了宫,地位就低不了,女儿都还没进宫呢,又把叶琬儿送到他面前来,这是有多大的野心。
卢家既然想送女入宫,若说是为了败坏他名声、反对他登基不太合理。这番操作,大约是为了离间他们夫妻感情吧。
利用这个叶琬儿来打开后宫之门,先打下一枚棋子,弄得他们夫妻离心,自家身份尊贵的女儿送进来才有机可乘,才能地位稳固。
真是让人不禁长叹一声,机关算尽。
也不知那位叶姑娘身份来历、可还有亲人在世,一晃六年过去,茫茫人海,乱世当头,要在数以万计的流民中查找一个孤女谈何容易。谢让心中明白,但凡他露出一点口风,要为叶云岫寻找亲人,明日赶来认亲的人就能挤满整个京城。
再说,他如今心里明白得很,那位在庵堂早夭的女子并非他真正的妻子。
便是找到了,叶云岫也不认得。
谢让心中打定主意,有心要为自己和叶云岫求一个清白,免得日后再有人混淆视听。他传了范阳卢氏次房嫡孙卢霑来,将叶家兄妹和叶珙交给卢霑,命他公开审理此案。
卢霑是户部侍郎,职责之内毫不沾边,谢让却让他来负责审理这案子,用意不言自明了。
其实这案子哪里还用审,表面上谢让还只是摄政王,谈不上欺君之罪,叶珵和叶珙不管知不知情,原本都是逃犯,被下狱问罪。永州知州严茽窝藏逃犯、指使协助叶家兄妹来京骗婚,也一样革职问罪。
而叶琬儿悔婚,心思歹毒、李代桃僵在先,欺瞒摄政王骗婚在后,也真相大白于世人面前。
原本按照六年前昏君给叶家的判决,叶琬儿要没入教坊司,李代桃僵顶罪骗婚按律判的是流放。可她毕竟曾经跟谢让有过婚约,没入教坊司有些不妥,谢让便一纸令下,将她发配去了岭南,令她削发为尼,终生不得离开尼庵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