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10)
没成想何老太太来真的,郑重拉她在南窗下安坐,仔细探问道:“你也不小了,婚事上到底是怎么想的?虽然我老婆子舍不得你,但姑娘留大了,总是不好嫁的,平白错失多少出色的郎子。”
何老太太说着,眼神却一个劲儿地往信封上瞟,那意思不言而喻了。
其实云湄对表哥没有什么浓烈的情意,只是觉着那是一个安心的好去处罢了。
这一点同老太太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于是也照常说了。
何老太太听了,陷入思忖,手里的扇子往外挪了挪,示意她下去拆信、回信。 :
云湄虽则好奇老太太究竟在盘算些什么,但见老太太赶人,也识趣地并不追问,起身离开,留她自个儿想,毕竟当下回信最是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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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太太硬是使唤人给云湄上了碗春笋馅儿的馉饳,并叮嘱她填饱了肚子、休息够一个时辰,再去外院干活儿。
云湄将碗筷搬到向阳处的小木桌上,拆开信上的封缄,一面浏览,一面噍嚼。
为了盘账,云湄跟何老太太学过字,虽然不成锦绣文章,但到底是有些功夫,开些单子、写写信,还是绰绰有余的。
表哥乔子惟于信上写道,自己这回入京赶考,虽然遗憾未能高中,但文章意外被一位宿儒相中,遂奉上束脩,拜其为恩师,且暂住恩师府上,由恩师供养,作为俊秀监生,进入国子监求学修业。
云湄看到“失之交臂”时,眉心微微蹙起,担忧表哥寒窗多年,屡试不第,会感到伤怀,一蹶不振。但乔子惟像是料到了似的,下半部分便切切地写道,让云湄一定宽心,虽然国子监评定难过,但此处佳士云集,能够广交好友,以图未来运作,是个顶好的去处,旁人挤破头还进不来。
云湄遂舒心地笑了,吃罢东西,转身回到自己房里,找出了一包还没来得及绣上纹样的香囊。
她想了想,用何老太太留给她的空当辰光,寻出了一本百花绣谱,按照其上所教,在香囊上给乔子惟绣了一枝寓意高中的桂花,还用细碎的小珊瑚珠点缀了花芯,待得往后给表哥订制的成衣做好了,一块儿随回信寄给他。
正这么思忖着,云湄才恍然记起,表哥现而今寄居恩师门下,现下地址变化,得去门房那儿更改一下。
于是她复又翻开那封信,记下了表哥新近所在的寓所地址。
就是这记录的关头,云湄心念微动,又想起表哥所说的那位大儒来,总觉着有些熟悉。
云湄往回翻翻,果不其然,此鸿儒单姓一个何。她又看了看地址所在的坊,分明是何老太太客岁探亲所去过的地方,彼时云湄染了风寒,不便四处陪着奔波,但一应车马、出行所要用到的物什,都是她亲手给何老太太安排的。
所以云湄记得,此处,乃是何老太太一个关系较为亲近的族兄的宅院,未来三姑娘过门,也是预备走这儿出阁的,因为比之远离京畿的宋府,此处离今阳许家要近上很多,省了好些不必要的奔波。
云湄愈发认为不是巧合了。
乔子惟虽则有些文才,在乡县里还算出类拔萃,可上京城俊彦丛集,超群之人都扎上堆儿了,表哥埋没其中,对比之下实在碌碌,那名扬四海的何大儒,怎么就偏生能看中表哥呢?
云湄心中微震,携了信,回到正房,万分感激地看向正坐在蝉纹茶几旁啜茶的何老太太。
侍立在一侧的赵嬷嬷望了过来,朝捏着信的云湄笑笑,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
何老太太更是摆明了一副等候多时的架势,见云湄打帘入内,双手离开茶盏,搁在膝头无措地搓了搓,很有些为难的模样,但思虑良晌,终归还是冲云湄招了招手,道:“过来坐下罢!你是个聪慧孩子,近来多有反常之处,想必你心中十分好奇吧?”
第6章 巧饰伪(六) “是……想让我替嫁?”……
内室里袅袅萦绕起返魂梅的清幽之香,那是云湄遵循古方,为何老太太亲手制作的。
又因老太太的鼻子里有些陈年的炎症,云湄便几番调配,最终的成品令老人家闻之得宜,极受老太太的喜欢。
云湄手中点着的茶,乃是玉叶长青,亦是等闲弄不到的货色,还是云湄出面走了野路子,同一些闯江湖的估客几经交涉,才得以年年供应,比之正经茶行所收购的,味道要真得多,价钱也合算些,为深德院省下不少开支。
这些年,何老太太的吃用坐卧、出行酬酢,处处都有云湄的悉心打点、缜密周全,是以眼下,何老太太瞧着这姑娘精心为自己击拂茶水的模样,嘴唇翕动几番,酝酿在喉腔里的话,简直说不出口。
何老太太是真真儿舍不得云湄。
她只是会按摩、会说些温言软语哄人便也罢了,那都是轻易可以替代的……但她偏偏不是,她什么都会,什么都精细,什么都头一个想着何老太太,有些念想甚至不用吩咐,她便承办妥帖了。她当真是个极其早慧且周密的姑娘,而今不过十六七岁,比之上了年纪、经受过年深日久的教养的老嬷嬷,还要处处贴心。
过了会儿,云湄将手中点好的清茶奉给何老太太,笑道:“倒是有些倒春寒了,老祖宗趁热喝罢,暖暖肠子,有什么话,稍后再吩咐不迟。”
复又起身,从衣桁上取下一条披衣,给何老太太添上。
衣物之事原是采儿来弄的,可她没有云湄伶俐,后知后觉才发现老太太坐在风口上,再伸手去加衣,老太太身上已然被云湄安排妥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