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94)
许问涯问她喜欢什么,云湄第一反应是思索宋浸情的喜好,依着阿愿那册子上所说,挑了些清纯灵秀、而又不失娇俏的花卉品类。
许问涯注意着她的视线,分明总是在一些气质冷艳的富贵花里流连打转,偏又不开腔,想着许是养在栅栏里,又精细地拉了棚子,显得太过昂贵,她见状,才不大好意思开口。
于是许问涯临走前落后她一步,手上多指了几盆,吩咐下人送去清源居。
出了山庄到得车上,许问涯放下帘子回身看,见她仍沉浸地望着山庄的方向,一双水眸里隐约闪着亮晶晶的光华。
她的青葱指尖,在窗沿跳跃,想来心境躁动,有些不舍。许问涯看了须臾,眼里跟着染上几星笑意,想了想,冲她道:“以后今阳老宅住得闷了,娘子可以来这里下榻,横竖我忙起来也经常就近住别业,这边跟禁庭来往方便,不再劳顿往今阳那头去。”
第51章 巧饰伪(五十一) 宠妻之名远播。……
许问涯说着, 拉过她的手,挪动了下串在她腕子上的金线,长指划拉过几面金牌与两双钥匙, “这几张都是京郊的庄子, 娘子挑一个地方, 以后我下了值,尽量往那儿来?”
他的自由来去, 放在世家妇身上,着实是不大被赞成的。云湄虽然有些意动, 毕竟这一趟还有遗憾,时间赶不及, 山庄里的名品温泉, 还没能享受。可是心动归心动, 嘴上也只本分道:“我得侍奉公婆。”
许问涯听罢,微微压了一下眉角,一时间没说什么。柳氏便也罢了,都是些小伎俩,明面上的来往起码还是勉强过得去的。但他那个父亲……
当年他阿娘的死, 没那么简单, 改嫁的念头一动, 他父亲那一些留人的手段,想想都实在教人恶心。许问涯虽然不愿意承认, 但于权术的算计上,他实在与他一脉相承,不然也不能年纪轻轻便在宦海之中风生水起。
当然,一些掌控欲,也是与生俱来的。那是印刻在骨子里的、恶劣的传承。眼下只能时刻提醒自己, 这些特质,花在官场上是如鱼得水,但在感情上要多加纵容,争取不重蹈那疯魔的覆辙。
因为当年的旧事,许问涯对这个父亲只有厌烦和憎恶。父子之间不是普通的罅隙,而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不过,许问涯并不想把这些烦心事过渡给无辜的妻子,压下思绪,换了个轻松的语调,以家常的口吻说:“有什么的,四哥他们也总是以事忙借口说不在老宅住,接了江陵的任后,干脆把四嫂一块儿往那厢带了。他们要说,也是先说我上头的哥哥,还轮不着我。”
云湄也略略知晓,许三老爷的妻子,对鸣阳郡主这个二嫁妇颇有微词。早前叶皇后还没卷入巫蛊案的时候,她不敢表现,后来事发,叶皇后受冷待、太子也被带累削权,鸣阳郡主原先的夫家堪称一落千丈,叶皇后说是将鸣阳郡主当亲女儿对待,但到得这般连自保都难办的地步,哪里还能顾着给她撑腰?
眼瞅着婆媳之间的水深火热一触即发,许四郎便干脆将鸣阳郡主带着一起赴任了。
许问涯方才的一番思量,云湄根本不得而知,只想着许问涯与他那些兄弟不尽相同,他将来得掌家印的,作为他的妻室,有些事情不能闹得太过,该做的面子功夫还是得做到位的,哪怕柳氏当真是个闹天闹地的搅事精,她明面上也得将晨昏定省做到位,以把持孝道。
所以当下只含混地说:“再看吧。”
不过……她偏头看了许问涯一眼,他说起这些家常来,那一句“还轮不着我”,神色还挺可爱的,显出一段贵公子的骄纵感,对于许问涯才及冠没多久这回事,云湄头一遭有了实感,也确实是年龄小,才会留存这种没来得及褪干净的骄气,不像她,虽然比他矮上几岁,但鞘囊里揣的是毒妇的芯子,一路磋磨过来,早就没了这些俏皮劲。
这也是私底下亲昵接触,才有机会看见的鲜活,若是以她真实的身份,哪里能见着这样的许问涯。
一时间新奇地多瞧了两眼,在他疑惑望过来的那一霎,调转脑袋看窗外风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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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秋闱,京城范围的秋试督办交由何大儒把控,正是忙的时候,等闲抽不开身。夫妻两个倒也没麻烦他,横竖这又不是正经的外家,这趟归宁,意思意思得了。
人是由何大儒几个信得过的老门生接待的,男子们凑在一堆,又都是位高权重的主儿,聊的话题,不外乎一些时局的动向,政策的更张。
云湄不大耐烦与他们听朝堂上的事,昏昏欲睡,眨眼间扭了两下坐姿。也就是这细枝末节的动作,令许问涯看出来了,“娘子不是与何家姑娘是手帕交么?晚膳开席还有一段时间,你去与她见见吧。”
虽然永靖公主凭借一己之力调转了京城的风向,令时风开化了不少,但业康伯府这样的门第,任尔东西南北风,是照旧规矩重,一些繁文缛节,也是他们的底蕴所在。何冬涟没出阁,等闲不能出外院来接待,更别说是男子多的场合。云湄点点头,由伯府的门房婆子比手引领着,自行往内院去了。
云湄很快便见到了何冬涟。
彼时何冬涟正在找幕篱。因着算起来,她已然很久、很久都没出门子了,所以,对于幕篱的去向,底下伺候的丫鬟们居然一时半会儿也摸不着头脑。于是,整个谨行院都跟着忙得团团转。
陡然见云湄由婆子带进来,何冬涟懵了片刻,赶忙凑上前拉住她的手,身上还有急切的余韵,半晌才缓过来,嘟囔说:“我正急呢,想着姐姐今日跟着姐夫归宁,出双入对的,实在没有单独把你喊过来的道理,只能干脆出去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