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给我当情郎(68)
只短短五年时间, 努尔哈赤便统一建州女真各部。万历十八年,他第一次到北京朝贡, 明廷任命他为建州左卫都督佥事。
此后他几乎每年都会朝贡,其中数次亲赴京师, 晋正二品龙虎将军。
然而自万历三十年起, 他开始停贡。
移居赫图阿拉后,更是自称为国。
本以为他与大明真就立碑划界,谁知今年九月他忽然补贡,本人更是今日现身宫中。
饶是棠袖这般纯粹来给宴席凑数的, 都看得出努尔哈赤狼子野心,更不必提朝中那些政治素养比她强了不知多少倍的官员,肯定不乏有眼光深远之辈。
果然,陈樾道:“其实一直都有人提醒皇上。”
早在万历十六年,辽东巡抚顾养谦就上疏称努尔哈赤乃黠酋,言“倘闻者不察,谓开原之情形果尔,则辽事去矣”。
去年辽东巡按御史肖淳也上奏称努尔哈赤声势叵测。
到得今年,蓟辽总督蹇达、内阁首辅朱赓等皆指出努尔哈赤对辽东的威胁,然皇帝始终不以为意。
也不能说不以为意,应当说皇帝不重视。
皇帝不认为努尔哈赤有多大能耐。
棠袖再看眼努尔哈赤。
此时努尔哈赤正与一中年文官交谈。
“那是叶向高,”陈樾继续耳语,“前几天刚跟你说过他。”
棠袖沉吟。
她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认真回忆一下,难怪她记得叶向高,之前陈樾查高淮案的时候,同她提过一嘴这人。
说叶向高还在南京当礼部侍郎时,就曾上疏陈述矿税之害,请求皇帝罢免辽东税监高淮。
叶向高亦与沈一贯有些牵连。当初皇贵妃妖书一案,叶向高给沈一贯写信劝谏,沈一贯不悦,令叶向高在南京呆了足足九年未能晋升。
直到沈一贯被罢免,走前施展手段令文渊阁大学士沈鲤也一同卸任,内阁只余朱赓专权,皇帝下谕增加阁臣,这才有叶向高得到提拔回到京师。及至朱赓也去世,叶向高得以继任首辅。
首辅乃皇帝之下第一人。
皇帝虽宴赏努尔哈赤,但皇帝本人并未出席,由叶向高来接待努尔哈赤。
全串起来了。
一时间,各个名字和他们的长相、身份、背景、经历、关系等编织成一张细密大网,井然有序地在棠袖脑海中铺展开来。
棠袖若有所思。
再看那边,努尔哈赤已和叶向高谈完。叶向高落座,努尔哈赤则去到冯筑跟前,与冯筑把酒谈话。
不知聊到什么,冯筑微微一笑,道:“将军客气。”
——努尔哈赤虽早早就给自己封王,但在大明这边,仍对他冠以龙虎将军的称呼。
努尔哈赤已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
他神色未改,再说些什么便对冯筑举杯,竟是要敬冯筑。
这一幕令席间不少人心思各异。
须知今日参与宫宴的不是重臣就是宗室,哪个不比商贾冯筑的身份地位高,更值得攀谈拉拢?可偏偏努尔哈赤跟叶向高喝完酒后,谁都没敬,只敬冯筑。
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思及冯筑那开遍全大明,乃至建州境内都能见到隶属冯家的店铺的生意,众人隐隐有所悟,想努尔哈赤大抵是有意让冯筑将生意往建州扩展,好借冯筑的名头带动建州整体发展。
此人……
“将军好酒量。”
冯筑不愧是能让皇帝亲自接见的商贾,见努尔哈赤举杯一饮而尽,他高声夸赞了句,便也满饮一杯。虽未应承努尔哈赤的话,但面子上是丝毫没堕。
努尔哈赤也没坚持要冯筑承诺之言。他最后说了几句便转身,欲回座位。
围观众人放下心。
及至从棠袖近处经过,努尔哈赤忽然止步,盯着棠袖看了几息。
这一看,正在玩扇子的棠袖不得不停下手中动作,起身对努尔哈赤行万福礼。
她温婉道:“敢问将军有何事?”
努尔哈赤再看了她几息,方才一笑。
他以极流利的大明官话道:“上次见你,还是小小一点,如今出落得这般出色了。”
棠袖没接话,只又行个万福。
这时陈樾起身了。
陈樾拱手道:“承蒙将军夸奖,在下替内子谢过将军。”
相较对棠袖都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努尔哈赤自然不认识陈樾。
但听陈樾称呼棠袖为内子,知道这是棠袖丈夫,努尔哈赤对陈樾点了下头,抬脚走了。
等努尔哈赤走远,临时夫妻方落座。
棠袖刚重新拿起扇子,就听陈樾幽幽道:“他居然能认得你。”
这话好似带着点奇奇怪怪的醋味。
棠袖懒得搭理陈樾。
也不看看努尔哈赤多大年纪,比皇帝还长几岁的老头子,有什么好醋的。
便说:“可能因为上次他见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玩扇子了吧。”
棠袖摸摸手里的羽扇。
今天她拿的是孔雀翎与乌木做的,仍为折扇形制——
万历二十五年的那次宴赏是在夏天,赴宴的女眷们要么不用扇子,要么都用团扇。
满堂团扇里跳出个折扇,她可不就很好记。
陈樾摇头,并不这么认为。
那时的棠袖还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努尔哈赤得有多闲才不去记赴宴的明廷官员,而是专门记一个跟他没有半点关系的小孩?必然是当时的棠袖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引起努尔哈赤注意,令努尔哈赤印象深刻,才会哪怕过去十一载,也能认出当年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