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柳(140)
不一会宫女端来一只香囊,上面龙张五爪,从云飞腾。柳湛旋即系于腰间,感谢皇后,继而嚅唇,那句像在口里嚼过一遍才珍重出口:“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母子对视,皇后眼睛微湿,朝天眨了眨眼:“算了算了,出去散散心,不然这泪要掉下来。”
柳湛躬身:“儿臣陪伴母后。”
母子俩便往明仁宫内花苑去,昭华并七、八大王都远远相随,皇后任由柳湛扶着手,叹道:“这香囊虽然是哀家针法,但裁剪缝制皆是牧君一手操办,辛苦那孩子了。”
范氏虽出自抚州,但族中多在京任职,王牧君家离禁宫不远,今日不见人,应该是回家了。
柳湛远眺花苑入口,有两位公主正快步赶来,他道:“母后,二姐姐和三姐姐来了。”
公主们与皇后见了礼,也佩香囊。半晌皇后才重得私下相处机会,启唇欲再提,柳湛却张望:“怎么这个点了,阿七还没来?”
“哼,早就来过啦——”皇后似笑似怒,“早上头一个冲进我宫里,冒失四处张望,收了香囊就走,口里还叨叨什么怎么没有,这一天天的,似魂梦游!”
柳湛宽慰皇后:“他年纪还小,以后行了冠礼会稳重些。”
“十七还小啊?”皇后看向柳湛,“都要给他宫里安排侍寝了!”
柳湛注视边上新摆的万寿菊。
皇后直言:“你那里司膳既然空出来,安排给牧君如何?”
柳湛转回头与皇后对视:“儿臣不知先前的司膳还回不回来。”
皇后点头一笑:“就那么喜欢蒋娘子?”
“算不上吧。”柳湛轻道,“只是孩儿和希颜好。”
“蒋家那小子啊……”皇后眯眼似在回忆,“也算是看着长大的,他和你同岁吧?”
“比儿臣要长一岁。”
皇后正打算说什么,柳湛抬首不紧不慢道:“说来希颜还未成家,央过儿臣好几回。母后这里人选颇多,不知道能不能也帮他挑一门?”
柳湛含笑,语气里竟了几分撒娇:“母后,帮帮忙吧,希颜心急如焚。”
皇后:“好吧好吧,我就帮着牵根红线,高祭酒家嫡女贤良淑德,以为如何?”
“希颜定然欢喜。”
第六十八章 夜读(上)
皇后一笑:“那重阳宫宴安排他俩相看。”
“劳母后
费心了。”
母子俩沉默着折返, 似乎话说尽了就无话可说。柳湛告辞回到东宫太子书房。
顺地毯一路走到“教以义方”的匾额下方,绕过长案坐定,才解下香囊, 松开抽绳检查内里, 果然和嗅辨的一样, 白芷、芜花、艾叶、苏叶,没有掺毒。
他紧绳重戴在腰间。
处理了半个时辰公务,蒋望回来照例禀报, 说至中途, 他阖唇顿了下,才续道:“那典设和属下禁卫之事, 殿下可曾知晓?”
柳湛仍批公务,头也不抬:“什么事?”
蒋望回话又卡了一下,不是都说这事殿下判得仁厚么?
“司寝司原先的谭典设与外男私通,人证赃物俱全,已逐出宫。”
柳湛仍未抬首:“这事孤知道,当时报来孤就说要予仁予德,既然已经要驱逐了, 就别把人打太惨, 小惩罚一下即可。”
蒋望回盯着柳湛:“皆说外男是属下殿中禁卫。属下无能, 排查一通, 没有查出来。”
柳湛批完一本,放桌上,换新一本展开:“那兴许不是东宫, 是别宫的,孤相信你治下有方,只要问心无愧, 不必自责。”
蒋望回良久沉默伫立。
像房中立柱,纹丝不动,也不离去。
柳湛搁笔抬头,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还在怨孤调音和出去?”
少倾,蒋望回垂首抱拳:“舍妹顽劣,殿下处置妥帖。”
“今日娘娘和孤提了一嘴,想让范娘子来做司膳。”柳湛将桌上一封书信往蒋望回那边抛了抛,但仍落在桌沿,“拱辰亦想举荐他妹子入东宫。”
蒋望回没去拿信,仍做沉默恭顺的倾听者。
柳湛扶额:“孤思来想去,还是让姚娘子来当。”
蒋望回抬眼看向柳湛。
柳湛仍扶额头,浅淡笑意,似乎就是想等蒋望回和自己对视:“姚娘子不爱说话惹事,做事守规矩,就算遇上了萍萍也多半不会起冲突。”他渐渐敛笑,张目不眨眼,“毕竟孤的女人,”顿了顿,“还是得孤自己来疼。”
蒋望回与之对视,目不敢移,亦知不可暴露任何情绪,阖唇叩齿,背后攥拳的手掌心掐出指痕,才能勉力维持正常神色。
半晌,柳湛轻笑一声。
“好了,”他站起绕到桌前,“孤该去官家那里陪用晚膳,若无事,一起走一段路?”
蒋望回先瞟滴漏,而后才回:“眼下快到交班时辰,节后第一日,属下一般都要回殿内督察。”
“那就不耽误你了,”柳湛体谅道,“速去吧。”
他自去官家的福宁殿,一进去,殿内跟皇后宫中一样,也摆了菊,黄白蕊的万龄菊,粉红桃花菊、木香、金铃、喜容……各色各样的品种,柳湛私心最爱的是一种白菊瑞云殿,高低错落,每一瓣都如画中卷云,但他也不曾在那一排瑞云殿上停留一眼,不暴露自己喜好。
柳湛跪下专心参拜。
官家允了平身,道:“这一天天来了去的,仪仗都不要了,午时听你母后说,你去她那也是独来独往,成何体统。”
柳湛拜道:“父皇教训的是,孩儿宫外私服许久,一时没改过来。”
官家摆摆手,这事揭过,又问:“腰间的香囊是你母后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