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柳(16)
又瞧见小二身后半明半亮的人脸,再行礼道:“主人家。”
店主人和小二都回了礼,店主人堆笑道:“这么晚还叨扰娘子,实属抱歉。”
“没事、没事。”萍萍笑着摇头,想问问他们瞧见阿湛进出了吗?可有告知他们去哪里?正要开口,店主人先她一刹发问:“小娘子,咱们问问,那几位客官晚上还回来吗?”
已经过了二更,就算在外头闲逛,三更也都关店了。
“回来的!”萍萍坚定接话,几乎是店主人前脚音刚落,她后脚就应了声,眼睛亮晶晶,一望见底,“我官人去取信物,马上就回来。”
“你官人?”
“就是穿白袍子那位。”萍萍说起自家官人,就不自觉勾起嘴角。
穿荼白圆领袍的客官样貌身段皆举世无双,令人过目不忘,一说店主人和小二就想起来。
店主人将萍萍上下打量,眼前的小娘子虽不及那位客官卓绝,但相貌也不错,挺好看的,尤其两个酒窝讨喜。店主人就忍不住多问两句:“娘子听口音——是我们润州本地人?”
“是。”萍萍笑着点头,“我是润州的,但我官人不是。”
“小官人哪里人?”
“东京。”
“那怎么到润州来?”
“他在主顾家里做护院,主顾来润州,就跟着来了。”
“哦、哦,那主顾是不是那个白发老丈?”
“正是。”
“原来是东京来的员外啊,他们一行人好像是讲的官话。”
……
话没收住,一下闲扯许多,后半段刘娘子也过来了,瞧瞧自家官人,又盯着萍萍瞧,听到萍萍说自家从东京来的官人,刘娘子立马打趣,开了好些个小夫妻的玩笑,惹得萍萍红了脸。
最后店家夫妻说好再等等柳湛他们,反正刻把钟就到三更。
咚——咚——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窗外更声渐近,店主人沉默须臾,骂道:“骗子!”
说罢狠狠吹灭烛台。
白白浪费了刻把钟灯油。
“唉——”刘娘子拉着自家官人。
“怎么?”
“你说……”她放低声音,“这萍娘子该不会是被抛下了吧?”
“人家付钱住店,管那么多!”
咚——咚——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寂寂长夜,三更更声仿佛一只长箭,穿透墙壁房门,直射。进萍萍心房。
这么晚了,她担心柳湛是路上遇着麻烦,才迟迟不归。
萍萍坐不安稳,站起来在房中来回踱步,渐渐走到窗边,想眺一下外面情况,也许正好就望见官人回来了呢?
她抱着希望眺去,结果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弯月穿行云雾,若隐若现。
三更天,这地又偏僻,莫说醉汉乞儿,就连只黄狗都没有,萍萍竖起耳朵听了许久,仅能捕捉到极其遥远地方传来的大江奔涌之声。
浪花好像打到她心里,重重一拍,她心莫名一沉,寒从脚起,顷刻浑身冰凉。
第九章 十里不同天
“阿湛一定不会丢下我的。”她自言自语,右手攥拳捶在左手掌心——官人好久没回润州,变化颇大,会不会人生地不熟迷路了?
萍萍立马想去找官人,但又怕出去时他正好回来,两厢错过。
他们不能再错过彼此了。
萍萍纠结再三,最终决定还是守在客房里,等待柳湛归来。
一宿不敢阖眼。
为瞧清窗外有没有归人,窗户整夜半关,到清晨萍萍的袖衫上衣全是雾气,冰冰凉衣料紧贴肌。肤。
萍萍的目光从路面移上,抓紧望了眼天,虽然雾重云阴,但还是亮的,没到卯时也过寅时了。夜里就够冷,按道理白日应该暖和些,怎么却觉更冷了?
那日做厨娘要在炉灶烧火,脱了外衣,后来堂上直接被打出来,外衣拿不成了,萍萍身上只一件薄袖衫,窗边风一吹,冻出了鸡皮疙瘩。
萍萍哆嗦了下,抱臂搓臂,窗户还是不能关,不然错过官人了。
*
扬州。
十里不同天,过了瓜州皆是艳阳天,柳湛他们的客船顺风顺水,昨日就已抵扬州。在客栈好眠一宿,养精蓄锐,今早往城中最热闹的炮山河去。
人头攒动,沸反盈天。腾腾的热气和吆喝一并从早茶摊传来:“蟹黄汤包,千层油糕——”
旁边的汤饼铺在卖虾籽阳春面,一碗接一碗。
姚黄魏紫,水晶芍药……也不知打哪弄来这么多鲜花花,成簇摆着在街边,似锦如画,在骄阳的照耀下格外动人。
湖面上,游船云集,珠帘半卷红袖招。
任袁未罗是宫里来的,也看得喜不自禁:“真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春意正浓,太阳晒得人身上舒服,袁未罗挑帘任风拂面:“难怪人人梦扬州,我现在呀,还缺一把扇子,扇一扇才是真春风得意呢!”
柳湛与袁未罗、林元舆同坐一车,在旁听见,轻垂美目,微微一笑。
“吁——”雇的马夫勒缰停车,声音从帘外传来,“员外,到了。再往前车走不了了。”
“嗯,知道了。”林元舆在内应声。他话音还未落,袁未罗就挑起帘子跳下车,和马夫一道搭好脚凳,高抬胳膊扶林元舆下车。
柳湛随在林元舆身后钻出马车。刚好一辆串车也经过停车,眼看要擦上林元舆身体,柳湛抬手拉了他一下,帮他避开。
林元舆身体立僵。
“员外小心!”袁未罗迟一秒反应过来。
林元舆尴尬笑了笑,此时蒋氏兄妹也从后面那辆马车上下来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