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柳(179)
萍萍坐了半晌,突心一沉,如棒喝:“我保证也绝不告诉殿下!”
姚书云顾忌的是柳湛!
少倾,姚书云起身走到萍萍脚边,躬身,袖掩手,手再掩口,对着萍萍耳朵吐气如兰:“金娘子那晚不是第一回服侍陛下,却像换了个人,说出的话不是她的声音,是另一个女人。那个人陛下应该很熟悉,也……”姚书云压低声音,“我猜他也很怕那一个人,因为中元节后至今,陛下一直在服用安神少梦的药物。”
萍萍看着姚书云,姚书云歪脑袋,没了,自己的线人就晓得这么多。
“陛下是不是还有什么慢病?”
“嘘——”姚书云立即将指放到萍萍唇上,示意噤声。她自己声音再压低些,比蚊蝇还细,“陛下有消渴症和风眩,痼疾。”
萍萍纹丝不动,姚书云瞧她那呆滞样,唉,偏要问,问完吓坏了吧?
萍萍心中却似有座铜钟,不住撞响,心与耳畔俱轰鸣,听不见其它——她晓得怎么能让一个人发出另一个人的声音。
用腹语。
有人用腹语栽赃金娘子,恐吓陛下。
宫中谁会腹语?
七大王。
犹记那日树下,柳沛腹语炫耀“小紫絮”,说是鸟喊的。
这才是他被禁足的真正原因。
萍萍辞别姚书云,一路上都攥着拳,因为心跳太快,中途停歇好几回,还觉肚痛,稳了好久才再去仙韶院。
萍萍叩门,朱娘子一开就笑:“外面这么热么?”
萍萍才发现自己不仅掌心,浑身都是汗,一摸却是冰凉凉的。
朱娘子请萍萍喝了碗紫苏冰饮,萍萍说起想继续学琴的事。朱娘子听完一笑:“殿下已经复立,你是要抓紧学琴。”
萍萍垂首,朱娘子以为她学琴纯粹为了讨好太子,
其实仙韶院有开夏季小课,但只熟人私底下教授,萍萍进从云宫一年,朱娘子已将她排除在外:“可惜今年上半年的课已经结了,下半年吧。”
萍萍启唇:“我当时选琴的确是因为殿下……”
“那再好好想想吧,”朱娘子打断,“九月才开课,不急。”
萍萍不疑,真准备八月底再来找朱娘子。日子一天天过,忽有一日萍萍走哪都有宫人瞥着嘀咕,她去后厨打饭,平时经常给她多打的厨娘竟抖了又抖,最后到她碗里只剩一片肉。
出后厨竟有人伸腿,试图绊她一跤。
夕照今日当完值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萍萍孤身一人,索性问出来。
“呸!还在这装无辜!”有人唾她。
萍萍以手护碗,别吐碗里,还要吃饭:“什么意思?”
“你别装傻啦!朱娘子没让你上琴课,你就把大家的课都停了!”
“我没有啊!”萍萍立马反驳。
“攀上殿下就自以为了不起了?”宫人们想骂她狐假虎威,忌惮太子不敢言,就像明明是太子撤销了司教司,宫人不满,却只敢找萍萍的茬。
萍萍了解之后,急回院内。
姚书云还真搬来做邻居,这会正等萍萍开饭,开口就问:“夕照今日又不跟我们一起吃?”
“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萍萍走得过急,喘了口气,“殿下撤销了司教司,你知道吗?”
“早上是听说了……”姚书云不以为然,她不上课。
夕照因为金娘子的缘故,也停课了。
“再不会开了吗?”萍萍追问。
“都撤销了怎么可能再开啊。”姚书云边回边想,民以食为天,还是司膳稳当。她忍不住多吃几口。
萍萍放下碗跑出屋,姚书云唤道:“唉你去哪呀?饭还没吃呢!”
萍萍没回应,转眼跑不见。
她一鼓作气赶到书房,蒋望回正负手立于门外。
“殿下、”萍萍弯腰,手撑着膝盖,“殿下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刚回,还——”蒋望回话音未落,萍萍已推门入内。
柳湛坐在“教以义方”的匾额下,手搭圈椅,正听俩萍萍不认识的官员汇报。她一冲进来,官员即刻止声,都将目光投到她身上。
萍萍顿时手脚局促,脸胀通红。
柳湛神色平淡,言语也淡漠,吩咐追进来的蒋望回:“带她出去。”
就再没瞥萍萍。
不用蒋望回带,萍萍飞也似退出书房,蒋望回抬臂,示意她再走远些,确定不会干扰书房内的议事,才问:“娘子要找殿下说什么?”
萍萍面露羞愧:“对不起,我听说殿下取缔了司教司,一时冲动就跑进去了。”
蒋望回心道这句道歉应该对太子说,但也没提醒萍萍,只告诉她:“撤销一事其实是陛下的意思,殿下只是奉圣意行事。”
“殿下是今日回京的吗?”萍萍追问。
“是,”蒋望回明白她想弄清楚什么了,替柳湛解释,“赦令早两日先发回京,殿下一回宫就在书房议事,甚至还来不及面圣。”
萍萍垂首,面露愧色:“是我误会他了。”她抬首,“蒋兄,待会殿下出来,能否帮我传一句话?”
“任娘子差遣。”
“你不要透露我问过司教司的事,就说听见他回来了,我一时思念情难自禁,才冲进去。没想到殿下有政务,替我说声抱歉。”
蒋望回涩哑应声:“好。”
萍萍朝他行了个谢礼,而后道别,她还要赶去仙韶院向朱娘子解释、说清。
暂且不提萍萍,只说柳湛这厢,议事完出来,蒋望回竟真照本宣科,转述萍萍托付言语,一个字都不多传。
柳湛听完勾唇角悄笑,登舆赶去福宁殿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