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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柳(185)

作者: 三语两言 阅读记录

萍萍身上没劲,分三趟才将墨炭全抱回屋。关上门风雪立止,明明变温暖了,她的眼泪却情不自禁流下来。

自认为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却在这一刻异常羡慕,甚至嫉妒姚书云。

书云有人照料,有人呵护,这个世上不被爱的是不是只有她萍萍一个?

阿湛啊,可不可以也给予她一点爱意?

砰——

背靠门板的萍萍抹一把眼泪,循声转头。

砰——砰——砰——

火树银花,不夜白昼,她晓得这个叫九州升平烟火,她能想象此刻的太子在歌舞升平,喜气洋洋的除夕宴上向下举杯,意气风发,万人呼应。

萍萍的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淌。

为什么啊?是她不值得被爱吗?

还是他不爱她,爱的只是她的付出而已。

可爱不是乞讨。

她不由自主忆起观音庙那一日,原来还是她一个人。

西北的风雪下到今日也没停。

萍萍添了一会炭就喘得不行,心悸严重,不得不上。床躺着,她想观音庙那晚靠凝视观音挺过来,今夜又靠谁熬?

迷糊中,萍萍整个上半夜都在喊娘。

到了下半夜,夕照忽然进到她梦里。

捧着她的脸喊银照,甚至唤了声萍萍。

“银照你快醒醒吧!”夕照急得甚至拍了下萍萍脸颊,“我给你的辣子还没吃完呢!你不活了,我的辣子怎么办?”

夕照蹲着,已经满头大汗却仍添炭:“不管是病了还是过新年,屋里都应该烧得暖和点。”

夕照说说笑笑,添着添着,突然栽倒。

梦中的萍萍急得飘起来,就说炭烧过足容易晕,她飘向夕照身边扶人,夕照却突然变得血肉模糊,但两眼依然干净清澈,格外温柔,笑着问她:“银照,是不是我家娘子来接我了?”

萍萍骤然惊醒,大口喘气,胸脯起伏。

兴许真是人越贱越好养活,萍萍到初二就好了,病去抽丝,能行能跑,就是嗓子和气力还要养一段时间。

姚书云到初四才好转,韩太医早在这之前隐去。

雪下到正月初一就停了,今日下起小雨,落地上和渐化的雪水汇聚成溪。

萍萍一大早就拍门,口口声声保证她和姚书云都痊愈了,不会再传染,才听见开锁声。

院门打开,出现的是打着伞的东宫女医工,萍萍和姚书云皆熟,那医工也想做人留一线,避着萍萍的对视道:“这几日太乱了,你们关着反倒是好事……”

说了一大堆虚的,总而言之为她俩好。

“什么乱?”萍萍追问。

医工朝院内瞅一眼,右手掩口:“就你们院出去的那位……陛下圣眷浓厚,除夕家宴允她敬酒,她这狼心狗肺的,竟然敬了一杯毒酒。眼下陛下半边身子不能动了,讲话艰难,怕是难得回转——”

“那夕照呢?”萍萍颤声打断医工。

“她逆党啊!太子殿下监国以后,亲审三日,审出她是为之前那个金充容报仇。”

萍萍呼吸不畅:“然后呢?”

“哪有什么然后啊,弑君那还能活?殿下判了腰斩,今日行刑——唉你去哪呀?”

萍萍从女医工身边跑过,女医工随之转身,见她话不回,伞也不打,不由嘀咕:“病才刚好。”

算了,人各有命,管不了那么多。

宫道上的雪已俱扫净,萍萍却仍觉滑,雨中跌了一跤,起身继续跑,逢人便问太子在哪?

打听到他如今监国,不在东宫,正在文德殿与朝臣议事。萍萍不敢再硬闯,在殿外搓手等了半晌,眼见官员们走光,才央内侍通传。

柳湛很快宣见,萍萍进去时里面只柳湛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屏退旁人。

文德殿比东宫寝殿更空旷幽深,上首的他坐得更高更远。萍萍怔怔睇了一霎,柳湛也在俯瞰她——幞头歪斜,发丝散乱,浑身湿漉漉还有泥。

正是紧要时刻,几日没过问她,怎么就变得这样狼狈?

萍萍猝不及防跪下,冲柳湛磕头:“殿下,求求您饶夕照一条命吧!”她的颤声在殿内回响,“求求您了,殿下!”

柳湛看她一个劲地磕头,眼睛刺痛,心也抽得厉害,深吸了几口气令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已经判了。”

萍萍顿住,抬起头来:“不是还没行刑吗?”

可以改的!

她仰望柳湛的两眼剪水,溢满希冀。

柳湛俯身对视,始终阖唇。

半晌,萍萍明白了,手扶膝盖站起往外走,救不了那她要去看行刑。

柳湛的视线越过萍萍眺向紧闭的铜门:“孤不会让他们开门的。”

萍萍止步,愤然转身:“为什么?”

柳湛缄默,人五脏六腑皆在上半身,拦腰一刀不会即刻死去,斩完了依旧神志清醒,许多刑犯会不由自主半身爬行。

他不想她从此梦魇,所以不会让她亲眼见到。

良久沉默,萍萍突然再开口:“是你。”

两个字,像清脆掉到地上

的两根针。

“是你跟她讲了那番话,为了你的皇位,怂恿她去报仇!”

什么官家喜欢新人仰慕,什么解语花,九五之尊,耸壑凌霄,夕照说了从云宫中他说过的话。

他才是刽子手!

柳湛直脖挺背,接住萍萍目光,平静接话:“她是自愿的。”

萍萍冲上首唾了一口:“无耻!”

“废立也你的苦肉计吧?你那么厉害,街角的刺客都能揪出来,却不知道东宫外埋伏了刀斧手?”萍萍一声冷笑。

柳湛突然想捂住她的眼睛,别这样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