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柳(233)
“我也是!”萍萍眼睛一亮。
夕照笑道:“我离京先去了姚司膳总提的寿春,然后沿路下了你说的江南……”到这夕照卡了下,“江南美是美,就是吃不太惯。”
萍萍一笑,很高兴夕照经历许多后,还愿意在她面前实话实话。
夕照不察,续道:“还不如灌州呢,这儿对味。对了,灌州的兔头你尝过没有?”
“尝了——”萍萍笑,“我猜你肯定爱吃。”
夕照挠挠脑袋:“反正我是头回入蜀,这么一说,要不在这先玩半年?”
她有股冲动想邀萍萍同游,但同时清楚,官家不会应允,所以邀请的话还没从肚腹提上喉管,就夭
折。
“那你就从灌州往下玩……”身为过来人的萍萍给夕照规划起路线。
柳湛在旁沉默且贪婪地注视着一切,如果自己和萍萍的重逢也这样千欢万喜,无话不说,该多好。
萍萍自觉没有笔纸,比划不清:“唉,要不我干脆和你一起去吧?”
“那怎么成!”夕照尖嗓,“你还要陪陛下回宫的!”
萍萍身上一冷,须臾反问:“我为什么要和他回宫?”
“陛下找了你这么久也等了这么久……”夕照终于觉出不对劲了,声音越讲越小,“总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你说是不是?”
方才说那句海阔鱼跃时,她就忆起自家娘子的教授,但仅一带而过。这会气氛低迷,心绪就受到感染,阴沉沉,一句月明禁不住来来回回追忆。
夕照合上唇,也没了笑。
萍萍不知如何接话,与夕照两厢沉默。
柳湛睹着萍萍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心渐紧缩。
片刻后,萍萍侧首看向柳湛,他心又被拽着一揪,急嗓声干:“我不是要挟恩图报。”
他觉得有必要解释,没想过要挟她,更不希望她有负担,最重要的,他和她之间,他求的不是恩情,不是偿还!
萍萍再次陷入沉默,事实上她始终没再开口——此刻,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莫名心烦意乱。
良久,柳湛难得逮到一回对视,立马扯嘴角一笑,无声询问:那你会和我回去吗?
萍萍眼皮直眨,避开对视。
她不会回去的。
她的行动给予了答案,柳湛一颗心沉沉下坠。他苦笑,嗓和鼻都发酸:自己做得还是不够,对吗?
萍萍睹见柳湛神色,愈发烦躁,像胸腔里有一堆乱麻,必须限时解开,却越扯越乱,怎么也理不清。
她已经意识到这两天原本平静的心变得容易激动。
她有些逃避这变化,撩眼皮瞪向柳湛:“你为什么总是要在我眼前出现?”她声音恨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柳湛愣怔,分唇。
他突然想起之前争天下时,思忖过的一段话:“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强求天下,是行不通的。
你想要将天下攥在手里,刻意去占有,去束缚和掌控,最终往往注定失败。
这是老子的无为。
彼时柳湛嗤之以鼻,此刻却若棒喝,由天下推及情爱——越刻意强求,她就退得越远。
也许这世间所有事,都不可执相,不可强求。
她有她自己的意志,她不情愿,攥得再紧也会像沙子一样从指缝滑走。
柳湛起身,黯然神伤。
他不愿最后留在她心里的形象,只剩追着乞着,苦苦相逼。于是转身拖着步子往门口走。
三、两步,忍不住最后一次回首:“萍萍。”
萍萍还在心烦意乱,既觉得方才话说重了,又开不了口道歉。
柳湛见她一直垂首,头都不肯抬下,笑了笑:“君当如月妾如星。”他摇首,“其实你不是星辰,是赤日。”
她说得对,他也不是月亮,他是草木大地,凡夫俗子,皎月可以无星,但草木和人都离不开太阳。
一旦没了太阳,就活不下去。
不管萍萍看没看他,听没听进去,柳湛觉得说出这句话,都了无遗憾了,他看向桌上:“灌汤冷了就别吃了,泼了吧。”
说罢掉头而去。
随侍们得了命令,随官家下山,虽然沿路官家面无表情,他们却觉满脸皆是哀戚,伤痛欲绝。
一行人正沿山腰石阶下山,忽然左右射来近百飞箭,两厢夹击,湛蓝淬毒,嗖嗖作响。
前方路亦被毁,地上突然多出数十吐芯毒蛇并毒虫。
“护驾!”
“保护郎君!”
随侍们拔刀拨箭,护着柳湛退进竹林,一只被削尖的竹笼从天而降。
“郎君闪避!”随侍们提醒柳湛左躲,柳湛却比他们反应更快往右纵身,翻腕袖旋,不仅躲过竹笼,手中薄剑还砍断机关。
见随侍大多往左,柳湛蹙眉:“当心地陷!”
天罗地网往往成套为机关。
往左落的随侍们刚一触地,地就塌陷,现出里面挖空的尖竹坑。
随侍们脚跟不敢落,脚尖上一点,再次跃起,有两个功夫差些的迟反应,被竹扎穿了腿。其余随侍立即营救二人,柳湛却突然记起扬州那一船人,害怕极了。
“不要管这里,你们速去善堂!”他吼道,“快去,都去!”
机关已破,又跃出一拨蒙面刺客,柳湛剑舞梨花,口中再叮嘱:“别让他们知道,把每一个人都暗中护好了……”
“可是郎君您——”
柳湛眼见着随侍们只去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踟蹰仍留他身边,柳湛怒道:“听见没有?去善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