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柳(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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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润州城南,远远见高低不一的莲花棚、牡丹棚,闻丝弦喝彩。
蒋望回脸色一变,怎么带他们来瓦子?
他在张屠耳边低语警告:“别耍花招。”
张屠一勾嘴角:“二位的功夫我领教过, 哪里敢呢。”
才刚开张, 零星闲人, 皆锦衣华服, 光鲜亮丽的男子,并些许商贩。
走了许久,才见唯一一个女人, 对襟衫青玉冠,没有喉结却作小郎君打扮,被她夫君护在身前。
蒋望回即刻别首, 柳湛却瞧着微微一笑。
仨人再往里,棚内正演《打花鼓》,才刚到艳段,副末色捉弄副净色,逗台下捧腹,哄笑声此起彼伏。
张屠并未挤进人群,只在最后面看,柳蒋立他左右,张屠不主动开口,二人也不逼问。待一场杂剧演完,台上的副末色下台,周遭无人,张屠才领二人迎上。
张屠介绍副末色:“这位是双双娘子。”又引荐柳湛,报上柳湛教他说的来历:“这二位杨小官人,是我远方表亲,也想入门。”
那副末色个头中等,身形消瘦,簪花罗帽对襟衫,腰后头别个书有“末色”的蒲扇。柳湛细看副末色样貌,粉面红腮化着好几层,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
副末色对上柳湛视线,微一福身:“双双见过二位大官人。”
声音和台上演戏时一样,既甜又脆。
柳湛躬身回礼,直起身后手仍拱着:“小可不才,也想做这门营生,还望娘子赏脸,指点门路。价钱都好商量。”他将嘴角旋高,眼眯起来,眸也浑浊,掏出一锭金递给双双,“一点心意,娘子笑纳。”
双双笑看柳湛再瞟张屠,复又瞥回柳湛,直到从柳湛脸上觉出人为财死这四个大字,才收下金子。
“你在润州另辟道场,岂不抢我们老丈生意?”双双以袖掩口,笑问柳湛。
“不敢抢,”柳湛也笑,连摆手时,面上也是讨好神色,“互不打搅,我自去应天府经营。”
“应天府?”
“实不相瞒,”柳湛复拱手,“小人祖上开封府人,早年搬来应天,但家中仍讲官话。”
“哪一年搬来?”
“庆丰九年。”
双双又问些应天府风土人情,柳湛对答如流,她才勉强应下:“奴也只是个传话的,这样吧,成与不成,三日后都给你们消息。”
“娘子辛苦。”柳湛拱手道谢,却恍恍惚惚地想,也曾这般一问一答考验过谁,心跳莫名其妙慢了一下。
直起身时,心跳已恢复如常。
辞别双双娘子,离开瓦舍,柳蒋二人也同张屠分道扬镳。
柳湛和蒋望回踱步背街小巷子,弯弯绕绕,不多时冒出两、三小闲,脑袋凑到一处:“咦,人呢?”
前方空巷无人,不见柳蒋二人踪影,跟丢了!
远处屋顶上,蒋望回正向柳湛辞别:“郎君,那我去了。”
柳湛点头,二人身影分别消失不见。
蒋望回怕误事,全力运起轻功,好在双双刚吩咐小闲也耽误时间,仍在瓦子里。蒋望回赶上时,双双还别那把蒲扇,妆也没卸,正背手往左巷溜达。
蒋望回跟了一会,才惊觉街两边皆挂烟月牌,不由耳廓透红,脚下顿住。
还是得跟!
蒋望回睁大眼稳住心神,重新追上双双。
这行首人家,家里家外皆香,墙外迎春,墙里杏花。
双双进入中央一间,问过虔婆,蒋望回在顶上听见些“怎么今日来”,“大官人正好在”,“劳烦妈妈通传”之类,不一会,双双挑起青布幕并斑竹帘,进了里间。
蒋望回赶紧跃至里间顶上。
碧纱窗内,摆放许多古董,并一只四折金漆螺钿屏风。屏风前博山炉袅袅青烟,双双娓娓道来。
良久,屏风内男女欢笑才止,男子懒洋洋开口:“跟他们说,七七四十九日,备三百金,首批只给一百文的印板并五十张川纸。”男子顿了顿,“还是老样子,对方只许派个女的来交钱接货,旁人不得跟随。要是我晓得多了一个人,这生意便没得做!”
“三百?”男子身边一左一右,应该各有一位行首,他刚讲完,就响起娇滴滴女声。
“他是张屠介绍来的,自然比张屠更贵些,到时候母板川纸,又不会短他——”那男子似乎是拍了下行首屁。股,低清一声啪,”
到时候赏心肝一点,还有你——”
“谢谢大官人!”
“大官人还记得奴家哦,奴还以为,在姐姐面前,大官人眼睛就瞧不见别人了,”另一行首娇嗔,嗓子甜糯,才几字就令人半边酥麻,“大官人,您为何约四十九日,是有什么特别?”
男子沉浸软玉温香,说什么都是随口随性,哪有理由,一时哑然。屏风外的双双及时替男子解围:“姐姐有所不知,母板川纸,得来不易,需要时间准备。再则,‘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总是要多等一等,考验对方诚意。”
“就是!双双说得对。”男子旋即接口,想了想,又吩咐,“双双,要是他们嫌时间太长,可以短些,一个月,不能再少了!”
“奴到时候还是先报四十九日。”
“你看着办!”
蒋望回顶上偷听,男子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他擅长隐匿踪迹,屏息偷听,神不知鬼不觉,却不能穿透瓦墙,看清是谁在说话。
待双双领命离去,蒋望回便在顶上多等了会,想看看是哪个口出狂言,肆无顾忌,可虔婆丫鬟进进出出,就是不见男子出来,反倒是欢笑声复起,蒋望回知道今日等不到了,踮脚躬身,沿顶上横梁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