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柳(50)
这话说到柳湛心坎上,哈哈大笑,正好顶和梁都已扫完,柳湛执帚一跃而下,袍角扬起,头上那根玉簪正照阳光。
萍萍目不转睛,微微分唇,这可真是一幅画。
柳湛下落时以为萍萍会退,哪知她呆呆杵在那里,以至柳湛落地之处,只与萍萍隔半身位,柳湛一开始还在笑,渐渐就觉气氛不太对,呼吸重起来。
他好像也被地板黏住了脚。
萍萍挪脚,朝柳湛再近些。
“汪!”外头一声狗叫,柳湛骤惊,既后退又侧身,一刹离得好远:“怎么外头还有狗?”
“我瞧瞧。”萍萍离门近,转身开门,一只长毛流浪狗对她摇尾巴,柳湛一过来,那狗就跑不见了。
上回来买铺子好像也见过这只狗,萍萍有些印象。
柳湛不以为意,转身继续扫地,萍萍见状也去铺子另一边扫。两块抹布,一人一块擦窗,天阴着灰蒙蒙,打扫完也不知什么时辰,反正没到晚上。
铺子离朱方巷不远,不用再搭长车,两人步行回家。路边上瞧见支了张桌,一戴青布履的男子坐在桌后,旁边挑着“谈天讲命,十文一卦”的招子,萍萍已经走过去了,仍回头望。
柳湛随之眺去:“怎么,想算卦?”
“我想算算哪天开张好?”
命由己定,柳湛压根不信这些,但他擅卜,就像上回那个法王,有时候必须装神弄鬼,才能谋得所求。
柳湛不说自己擅长,只道:“你想算就算吧。”
萍萍挽着他的胳膊折返,向算命先生说明来意,先生给予三枚铜钱,让爻六次,柳湛看在眼里,离火震木,是一火雷噬瞌。
他默不作声,任那算命先生说:“用神动而逢合,冲掉忌土,恭喜娘子,您的铺子能赚大啊!”
“呈老丈吉言,那您帮我再看看,挑哪天开张好?”
“丑日冲世爻主进财,为吉,但下个丑日是四绝日,下下个四离,也不行……”算命先生对查黄历,指尖一跃再跃,就到了四十日后,“下个月,下个月己丑日开张好。”
萍萍仰头看柳湛,他不置可否,萍萍心一横:“那就这样定了!”
到家已经天黑,药柳湛早上就已煎好,喝过一回。余下这碗晚上喝的,萍萍刚端起碗,柳湛就她在身后问:“你不热一下?”
话音落地时萍萍已经一饮而尽。
“不是很冷,就这样喝吧。”萍萍心急着急做饭。上回邻里二两二两送的肉,还余一些五花,再不吃放不住了,她自作主张烧了五花,煮了米饭,又炒芥蓝,指挥刚洗完菜的柳湛把五花肉端进屋里。
柳湛将五花肉放到桌上。明日就是第三日,要去瓦子见双双娘子,原本打算趁着晚上温药,将蒙汗下在萍萍药里,哪知她喝那么快,只能把找蒋望回新拿的这包药下进红烧肉中。
晚饭时,红烧肉柳湛一筷没碰。
萍萍留意许久,忍不住关切:“官人,今晚的菜是不是不合你胃口?”
柳湛蹙眉:“肉太肥了。”
“我的错,该把肥肉剃掉的。”萍萍旋即认错,却也锁起双眉,记忆里官人没这么挑食。
眼见柳湛只夹剩下那盘芥菜,萍萍起身想再去炒几个菜,柳湛看穿意图,胳膊越过桌面拉住她:“算了,今日茹素。”
萍萍心里一软,官人这么体谅她。如果她刚才不问,官人是不是就默默吃一晚上芥蓝,连原因都不会说?
她心里越发过意不去,吃完主动承担起洗碗家务,柳湛要分担,她按着柳湛坐下:“你歇息,歇息。”
因为柳湛没动筷子,萍萍一个人吃不完整缸红烧肉,缸底剩着八、九块,浸在褐色汁水里。
吃不下,舍不得,萍萍就想反正明天还要去铺子,不如带给那只流浪狗吃。
她换了个小碗装余下的肉,收进带纱罩防老鼠的柜子里,盘子则洗干净和一摞常用的碗盘一起垒台面上。
萍萍忙完就去洗漱,柳湛依旧避嫌,退到门外,他朝厨房望了一眼,缓缓走进来,环视一圈,目光在台面那摞盘子上停驻片刻才移开。
柳湛回房时,萍萍已经昏睡。
他瞥了一眼便离开,先到悦来店沐浴小憩,等天亮再和蒋望回一到去见双双,果如蒋望回所言,约定的地点、条件都一样,柳湛还以为双双会雁过拔毛,要个四、五百金,哪知她一五一十报了那男子定的价钱——三百金。
柳湛不由挑眼皮多瞥了双双一眼,发现双双也正眸色深深打量他。
柳湛噙笑,双双也微微颔首一笑。
她摇起那把末色蒲扇,边角有些破了:“二位小官人不晓得,四十九日真的是往短了估了,又要做那什么板,还要备那什么纸,得来不易,好费功夫!”
双双笃定柳湛会讨价还价,提前堵嘴,却怎料柳湛干脆应允:“好。”
就四十九日。
又问:“倒时如何联系娘子?”
双双娘子摇扇的手一滞,很快恢复原样:“会有人拿着我这把扇子在码头接应,见扇如见人。”
……
分别后,柳湛照例让蒋望回跟踪双双。
卯时白日,里间鸳鸯灯仍亮着转动,晃到碧纱窗上,成一个又一个模糊的光圈。
双双在内禀报:“大官人,那姓杨的已经应了。”
男子正贪芙蓉帐暖,应了一声就哄双双出去,蒋望回原以为蹲守无望,正准备撤,却见虔婆领一小厮匆匆跑进院内,小厮未进里间,只在门口就火急火燎喊:“大官人,老爷子晓得您来了润州,正找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