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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柳(9)

作者: 三语两言 阅读记录

哼,说什么寻衅滋事,明明动手的是他们这班差人!

呲——缝隙狭窄,磨到萍萍的背。

她反手按了一下,差人们下手打的都是闷棍,皮不破,内里痛,估摸之后青紫现出来有得疼了。

但比起在西宁受的伤,算不得什么。

柳湛记不得她,自然陌生,这么一想,她觉得挨揍并不是官人的错。

萍萍心中只纠结:官人为什么不认她?

他为什么还没想起来?

怪自己,刚才又是激动又是哭,话没讲清,他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哪里才能想起来?

萍萍原地跺了下脚:一定要再见到官人!

她便朝缝隙外钻,脑袋往胡府方向偏,方才围观的人都散了,胡府门口空荡荡只剩下石狮子。

再环视四周,府对街卖香饮子的茶坊和香料铺子中间,也有一道狭缝,比她现在躲的要宽些,里面塞堆了许多废弃竹筐。

萍萍飞快跑过街钻进竹筐里,盖好蔑盖,手抱腿蹲好——这里足够隐蔽,胡府进出一览无遗,哪怕门口停驻马车也不能完全遮挡她的视线。

萍萍禁不住无声笑了一下。

随着夜色降临,胡府的小厮搭梯点亮两檐灯笼。

胡府的铜门开了关,关了开,门前辞别的宾客们由多变少,空中的酒气也越来越淡,却始终不见柳湛出来。

渐渐到了深夜,整条街彻底静下来,月光照在青石板上,遥远听得几声犬吠。

第五章 “官人!”

*

朱方巷,裴府。

男子鹤氅玉冠,仍是白日里那幅打扮。他在院中练剑,时而伏身,时而翻腕,姿态矫捷,恍若仙鹤,一柄七尺长剑既薄又锐,生起呼呼风声。

又有一长随打扮男子,蹑手蹑脚,踱入院中。

“阿郎。”长随轻唤。

鹤氅男子手中剑依旧挥舞不停,背对长随,并无中止之意。

长随便不敢再言。

半晌,鹤氅男子兀自启唇,冷声发问:“还没回来吗?”

“没有。”长随摇头。

“后门呢?”鹤氅男子又问,手中剑仍未停,话音落地时纵身跃起,斜刺苍穹。

长随看得楞了一下,须臾,回过神来,赶紧回道:“小五一直在守后门,也不曾见萍娘子回来。”

早上阿郎马车只停前门,让萍娘子从后门溜了,晚间怎还敢犯同样错误?

忽听得大门那边哐哐乱响,长随扭头道:“可是小五有消息了?”

却见一矮个男子慌慌张张,狂奔而来,不是小五,而是家中另一名长随小四,到阿郎近前,气喘吁吁:“阿郎,萍娘子、萍娘子大闹伞宴,被胡家撵出去了。”

鹤氅男子闻言转身,挽个剑花,一道清光闪过众人眼前。他将长剑收入鞘中,抿唇沉声:“细说。”

*

走开呀,走开。

萍萍心和身子都绷得紧紧的,不住默念。

筐外面停驻了两只野狗,黑皮利牙,乍一看跟狼似的,一直嗅筐。

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从西宁回润州的路上就曾惹过野狗,那时候她不懂,被四、五只包围了还径直往前走。它们两腮抖着,发出呼呼的声音,后腿一蹬,就朝她扑来。

现在她早学乖了,它们只是在找吃的,不主动招惹,它们便也不会来针对自己。说到吃的,她这会也饿得厉害,本来厨娘们是有一桌宴席的……

咕——

萍萍肚子发出一声叫。

呵吼——

原本低头的野狗齐刷刷扭头盯向竹筐,满身的毛都竖起来,龇牙咧嘴,眼睛血红。

萍萍透过竹筐缝隙,与它们四目相对。

她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同时能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

“汪汪!”野狗乱吠。

萍萍手往地上摸,期望能在这筐中摸到几颗石子,突然几声猫叫,把野狗的注意吸引过。

“汪汪!”汪汪去朝着屋顶上吠了。

“关门关窗,防火防盗!”打更人敲着锣鼓从旁经过,野狗们许是之前被他打过,立即停了犬吠,四散奔逃,钻入背巷。房顶上的猫也不叫了,打更人继续敲锣:“关门关窗,防火防盗!”

二更了。

萍萍默默对自己说。

往常这会,是她出摊前最后的睡眠时光,但今晚整宿没睡,却没有一丝一毫困意。她的眼睛不自觉粘在胡府的大门上,毫不觉累,总觉得下一刻,自家官人就会从门后走出来。

润州没有宵禁,但到了二更天,也没了行人。偶尔猫狗和打更人,寂寥经过。三更时分,闹哄哄出来一大拨差人,互相搀扶还东倒西歪,连府门口吊的灯笼都被带着摇摆。

差人们胡言乱语,撒着酒疯,甚至有几个猫腰吐的,臭烘烘的酒气瞬间弥漫整条大街。

萍萍屏息。

她一眼就认出这帮差人里有打她那几个,愈发不敢出声。

府门口,差人们还在骂骂咧咧:“你个撮鸟,怎么吐我身上?”

“你睁开狗爷瞧瞧,你太爷我隔得十万八丈远,怎么可能溅到!”

“那我脸上怎么有唾沫?咦……这身上又有了?哎呀,是落雨了!”

“蠢材,快闭了你的鸟嘴吧!”

下雨了?

萍萍仰头,有筐盖挡着,暂时没感受到。但不一会儿,雨就变大变密,从竹篾的缝隙间渗透进来,地上湿了,萍萍的头发和衣裳也湿了,她却并不恼,反而庆幸这雨没有早上的大。

雨滴从青石板上溅起,夜里湿寒,成了水雾,朦胧一片。

屋顶上,一道黑影脚不沾地,逐渐飞近。那人已将鹤氅换成夜行衣,耷拉着眼皮一遍遍俯扫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