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老祖宗起床时头晕,下床的时候差点绊倒,幸亏花椒年青体壮、眼疾手快、牢牢扶着老祖宗坐回了床上。
否则,这个年纪若摔一跤,怕是要去阎王殿里走一遭。
老祖宗身体不适,受了惊吓,今天又下着大雪,于是就没有去祠堂,就轮到东府周夫人带着张家众女眷祭祀。
或许是最近周夫人“成功”阻止了盛宠的新姨娘钱帚儿进门,有些自得;或许是今天作为张家的宗妇,带着众妇人祭祀,让周夫人有些飘飘然;或许是周夫人的陪房白杏痛失了宝庆店掌柜的位置,被大少奶奶的陪房夏收抢了去,让周夫人有些窝火。
或许这以上三种原因皆有,平日里,不怎么过问颐园大小事务、都交给腊梅处置的周夫人突然驳回王嬷嬷升如意为一等丫鬟的起帖。
照水说道:“……周夫人说,如意才十五岁,就是过了年算虚岁,也只有十六,咱们张家东西两府,都没有十六岁就升一等丫鬟的先例,基本上要到十八岁。难道为了一个丫鬟开先例不成?这先例今儿你开,明儿我开,个个都随着自个的心意随便乱开,岂不是乱了套了?就把嬷嬷的帖子驳回了。”
说完,照水把原贴还给王嬷嬷,“当时议事厅里坐着好几个得脸的管事媳妇,腊梅姐姐本想和周夫人再理论几句,可是周夫人没有理会,紧接着就一个个不间歇的开始理事了,腊梅姐姐要我把帖子先还给嬷嬷。”
王嬷嬷冷笑道:“呵,这摆明了是冲着我来的,拿着年龄的借口驳回。我当年升如意为二等丫鬟时,如意十二岁,东西两府也没有十二岁就升二等的丫鬟。可是颐园不一样,伺候老祖宗的丫鬟,原本就该比其他房里的丫鬟体面尊贵,多得些意。”
“就是颐园洒扫上的丫鬟婆子,月钱也比东西两府洒扫上的多些钱,还有冬天的炭补,夏天解暑的补贴,东西两府这些做粗活的都是没有的。”
“别说是丫鬟婆子,就是老祖宗跟前的猫儿狗儿,也比外头的强些。怎么拿东府的规矩,来管我颐园的人?怎么颐园办事,要循东府的旧例不成?”
照水说道:“腊梅姐姐也是这个意思,但周夫人素来颇有些左性,听不得劝谏,腊梅姐姐暂时也没得办法,我要过来报信。”
王嬷嬷说道:“周夫人就是看腊梅年轻,若是个积年的老嬷嬷,她也不敢这样随随便便挺腰子。这办的是些什么事,当儿媳妇的反而管起婆婆院子里的事情来。”
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如意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王嬷嬷已经替她起了帖子,这个时候她不能说“算了”之类的话打退堂鼓,否则,就辜负了王嬷嬷的心意。
这事得争一争,否则大家都没脸。
于是,如意说道:“接下来,得请一个周夫人无法拒绝的人去讲明白这个道理,我是本是西府的人,老子娘也都是西府的,有幸选到了颐园当差,伺候老祖宗颐养天年。”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循旧例的道理我当然懂,我也一直按照旧例办事,可不敢自作轻狂、乱开先例。只是,东府的旧例于情于理,都管不到我头上——西府倒是可能管一管,但我们西府崔夫人从不会过问颐园的事。这各管各的事的道理,得跟周夫人说清楚。”
王嬷嬷问道:“依你看,请谁呢?”
如意说道:“最好的人选当然是来寿家的,来寿家的跟我关系不错,平日里就是喜欢管这种事情,到处逞威风。不过,来寿家的刚刚办完丧事,眼睛都还是肿的,估摸正月里都不会来颐园,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得着找松鹤堂的芙蓉姑娘帮帮忙。”
松鹤堂里,芙蓉的面子最大。
王嬷嬷追问道:“为什么不是我亲自去给周夫人讲道理?”
如意说道:“周夫人驳回嬷嬷的帖子,估摸和宝庆店的掌柜替换脱不了干系。大少爷房里的夏收替代了周夫人房里的白杏。您亲自去找周夫人,周夫人和嫡长孙房里的矛盾从暗里变成明里,今天是正月十五上元节,这年还没过完呢,张家的族人还齐聚在东府开宴会吃酒,闹起来不好看,老祖宗知道了也不会高兴的。”
豪门大户的,面子最重要,就是恨不得把对方掐死,表面上也得和和气气的,扮演相亲相爱一家人!何况,今天还算是大过年的呢!
王嬷嬷点点头,“事情想得周到,没白调教你,你在紫云轩坐镇,我去松鹤堂找芙蓉姑娘聊聊。”
如意说道:“外头下着大雪,路上滑,还是我去找芙蓉姐姐吧,毕竟是我的事。”
“我亲自去!帖子是我起的,我定要负责到底。”王嬷嬷说道。她一生好强,刚刚才说想学来寿家的享清福,急流勇退,不管事了,这会子被周夫人驳回帖子,立刻把刚才的想头抛到九霄云外去。
大雪给颐园盖了一层白被子,白茫茫的一片,实在晃眼睛。
如意拿出一条黑色眼纱,给王嬷嬷戴上,减轻对她眼睛的刺激,又把秋葵叫来,“你多穿点,扶着嬷嬷慢慢的走。”
如意还要拿一根拐杖给王嬷嬷杵着走路,王嬷嬷坚决摆手不要,“我不要这个东西,一旦用上拐杖,就再也甩不脱了。”
看着王嬷嬷和秋葵的背影,如意心想:王嬷嬷太好强了,确实做不到来寿家的洒脱,唉,真是一人一命。
王嬷嬷刚走,立刻有人陆陆续续来紫云轩办事,最先进来的是管着上夜的潘婆子,潘婆子起了帖子,领用灯油和灯芯。
如意看了帖子上的数目,“今儿领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