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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坠欢(227)

命运是一幕庞杂的戏,每时每刻都有新事件发生,每一个事件都可能导致未来拐向截然不同的方向。她被裹挟其中,太多细节没发现,太多分岔选择错误,太多本该珍视的人,没有好好相处。多年后蓦然回首才发觉,她竟然错过了那么多。

容冲看到赵沉茜落泪,被吓到了,不顾婚礼章程,忙坐下来为她擦泪:“茜茜,你怎么了?”

赵沉茜隔着泪眼深深凝视他,她后悔立赵苻为帝,她后悔受困于现实考量和礼法孝道,没有将昭孝帝欠她们母女的债报复回去,她后悔没有多花时间陪陪孟皇后和高太后,而她最后悔的,是没有当面告诉那个少年,谢谢你喜欢我。

我其实也喜欢你。

婚姻美满,国泰民安,她爱的人都在身边。原来,这才是她心底最渴望的事情。

容冲见无论怎么擦她的泪都止不住,彻底慌了神:“茜茜,你别哭。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去实现。”

赵沉茜眼中泪未尽,带着深深的眷恋,抚上他的眉眼。

真像。

可是,你不是他。

极尽喜庆的新房突然传出尖叫,满堂亲朋宾客愣住,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新娘袖中不知何时藏了一柄匕首,此刻正捅在新郎心口。

这是赵沉茜第一次在人前哭,多半也是最后一次了。她任由眼中的泪干涸,清晰映出她的新婚丈夫浑身是血的模样。

容冲颤抖着捂住伤口,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

赵沉茜嘴唇微动,声音轻如烟雾:“因为,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有深仇未报,壮志未酬,山河破碎,家国不复,千万遗民泪尽胡尘里。哪怕这个世界再美好,她又怎么敢沉湎于虚幻?

第89章 镜妖

容冲仿如被背叛, 婚服穿在他身上,凄艳得像要燃烧一样:“比我还重要吗?”

赵沉茜轻轻叹了口气,神情温柔宁和, 下手的动作却毫不留情,刀尖深深刺入他心口:“如果你真的是他,你就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世界上有太多事, 比情爱重要了。”

这个世界极尽真实,就像一场浩大的白日梦, 一切遗憾都在这场梦中得以纠正,功德圆满。哪怕赵沉茜早有防范,刚被拖入梦中时还是失去了意识,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以为自己是十五岁的赵沉茜, 成功帮助母亲避开了媚术陷害,生来就内心强大, 冷静理智, 不需要父爱, 却能经营好和未婚夫的感情,未卜先知一样每次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但是, 当容冲从郑女史身上搜出一枚纸铜钱时,她的脑子里突然多出一道声音, 强烈而坚定地呐喊,不是的,不是一枚铜钱,是足足三枚。

这三枚铜钱上沾染的鲜血,沉重到让她在梦中抹杀掉那些苦难,都觉得罪恶。她之所以没立即脱离, 就是想看看,镜像世界接下来会怎么走。

一切的结尾,竟然是她和容冲在众人祝福中完成婚礼,此后容家在边疆护国护民,她在朝中治国安邦。

原来,这才是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愿望,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容家出事那天,雷雨交加,按戏文中的套路,她应该去福宁殿,在雨中下跪哭求,誓要和未婚夫同生共死。可是她没有,她在理智的指挥下闭门不出,不去探望容冲,不回应容冲的感情,立刻和容家割席,在不牵连自己的范围内,安排容家幸存的人离京。

好像就是这场雨后,她突然看明白了,女人的婚姻是筹码,纠结于喜不喜欢毫无意义。而一个漂亮的女人,能交换来的东西就更多。

她熟练地用一次又一次婚约交换当下最需要的资源,路人骂她薄情寡义,她只会觉得这是称颂她强大。但这场白日梦让她知道,她远没有她想象中洒脱,她以为自己已足够成熟,早已看淡往事,殊不知绍圣十五年那场大雨,在她心里一直都没停。

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露珠,不能践踏,也不应该拿来做交换。昭孝帝不喜欢她这个女儿,却又用她左右朝堂,她厌恶被昭孝帝当做物件,又如何能自己物化自己呢?

她交易了自己的婚姻,其实这些年一直生活在痛苦中,只是她坚硬又好强,不允许自己后悔,所以一直将这份痛苦压抑在心底,嘴上一遍遍重申,她不喜欢容冲,她对容冲只是利用。

说得多了,成功骗过了她自己,但骗不过旁观者。孟氏说她不喜欢谢徽,所以不愿意容忍谢徽的任何举动,连谢徽也忍无可忍质问她,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她将自己的心冰封,割伤自己的同时,也在不断伤害别人。赵沉茜微微叹息,终于明白了上元夜里孟太后对她说的话,如果有可能,她也想对谢徽道一声对不起。

她不应该在没有调整好自己前就和另一个男人步入婚姻,对谢徽不公平,对容冲也不公平。但这一切,都要对现实中的他们说,才有意义。

昨日赵沉茜站在庆寿宫外,发觉这个世界的她明明夺权一路顺利,却失去了高太后和程然时,突然释然了。

镜中世界虽然美好,但没有经历过母亲被废、寄人篱下、悔婚三嫁,背负谋权篡位的罪名,却又阴差阳错走上权力之路的赵沉茜,或许会是一个骄傲幸福的公主,却绝不会是今日的赵沉茜。

那些杀不死她的,终将使她更强大,她耿耿于怀的苦难,其实早已成为她的一部分,源源不断给予她能量。这一路她失去了很多,却也得到了良师益友,最重要的是,她成为了独一无二的赵沉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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