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沉茜扫过她们的脸,突然问:“你们是怎么到这里的?”
赵沉茜居然和她们说话了,和小桐一样,所有女子都吃了一惊,莫名有种受宠若惊感。君荔脸又红了,磕磕绊绊说:“今年发了山洪,我们家的田被淹了,家里眼看就吃不上饭了,父母只能将我卖了换粮。我其实很感谢钱掌柜,要不是他,人牙子就要将我卖到青楼了。”
赵沉茜不动声色点头,这个女子的话侧面印证了钱掌柜、小桐的说辞,前段时间确实出现了一阵大得不寻常的雨,不光将赵沉茜的棺材冲了出来,也将周边农田摧毁了。
女子们叹了口气,这是君荔的苦难,又不止是君荔的,这种时候,连同情都显得苍白。有一个人开头,其他女子也纷纷透露自己的身世,狄柔道:“我是三年无出,官人出门做生意,婆婆趁官人没回来,就将我卖给人牙子,最后辗转到了这里。”
周霓嗤了一声,讽道:“什么趁官人没回来,你信不信,你的丈夫和婆婆是串通好的,联手给你演了场戏,只有你还傻乎乎地信了。”
“不是的!”狄柔争辩,可是连她自己也骗不过,不由捂着脸哭了出来。赵沉茜早就好奇周霓的来历,问:“她们或被卖或被骗,你看起来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防备心也不弱,那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周霓诧异地看了赵沉茜一眼,说:“不错,我们家是开武馆的,我爹娘也不是卖儿鬻女的人。只是,我的师兄去年陪朋友来蓬莱岛赴宴,竟再也没回来过。他明明秋天就要娶我了!我不甘心,今天这狗屁仙岛又出现了,我倒要看看,那劳什子殷夫人把我师兄藏到哪里了!”
“啊!”小桐吃惊,显然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周霓,你竟然是自愿被钱掌柜抓走的?”
周霓嗤笑:“什么抓,是我主动借他的请帖登岛。我有拳脚傍身,要是我真想逃,他区区商贾,拦得住我?”
很有胆色,但赵沉茜不得不提醒她:“可是,我们现在在海上。”
身处茫茫大海,即便有拳脚通天,又能往哪儿逃呢?
周霓一噎,梗着脖子说:“我师兄失踪了,难道我就看着不管吗?”
赵沉茜叹息:“一个男人而已,没了大不了再找一个,你实在不该将自己置于如此绝境的。”
“是啊。”虽然大家都是竞品,但听到周霓的来历,其他女子也忍不住惋惜,“你糊涂啊。我们命苦,被当成货物卖了也就罢了,你青春大好,有家有业,父母慈爱,生活幸福,怎么自己作践自己呢。”
“呵。”周霓挑唇笑了笑,嘲道,“生活在北梁的汉人,哪有什么幸福可言。无非是别人已家破人亡,我还有一片瓦遮头罢了。北梁人经常掳汉女当营妓,都不是坑蒙拐骗,而是当街抢。如果找不回师兄,我被抢走也无非是早晚的事,不如赌一把。就算找不回师兄,我留在仙岛上当个扫地的,也好过被那群蛮子奸辱至死。”
众女听到周霓竟然是北梁占区的人,长长叹了口气,接下来再无人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沉茜刚才还嫌她们吵,但她们沉默下来,却压得她喘不过气。赵沉茜顿了许久,问周霓:“你是哪里人?”
“我?”周霓意外赵沉茜竟然会问她,耸耸肩道,“陈留人,放以前,好歹算是天子脚下,京畿人士呢。如今,呵。”
陈留,距离汴梁不过四十里。陈留都有北梁人当街抢掳妇女,那汴京呢?
赵沉茜询问的话就在嘴边,硬是忍住了。
她已经不是福庆长公主了,她被自己的弟弟、女官、下属亲手害死,她和那个王朝再无一丝一毫干系。现在她连自己都救不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小桐感受到压抑,扬起笑脸,快快活活对众人说:“别哭丧着脸,如今这个世道,光活着就很幸运了。说不定今夜我们都能被人挑走,从此进富人后院生活,有十个八个婢女全天跟着伺候。你们刚才讨论的谢大人也好,容将军也罢,说不准,他们就是你们未来的郎君呢!”
周霓翻了个白眼,毫不犹豫道:“我才看不上他们,我要去找师兄。”
小桐的话直白而不加掩饰,连狄柔这种嫁过人的妇人都红了脸,轻轻啐道:“你乱说什么呢!”
狄柔突然低落,自弃道:“那些好归宿是留给你们的。小桐你的眼睛长得那么美,刚才谢大人都摘下你的面纱了,今夜肯定会带走你。但我就不一样了,我嫁过人,又笨手笨脚的,那些贵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小桐忙安慰狄柔:“你别哭,如果我被人看上,我一定让他带你走,如果他不肯,那我也不走。”
狄柔听到小桐的话,眼泪吧嗒落下,哭得越发止不住了:“别耽误了你的前程,万一贵客嫌麻烦,因此不要你了怎么办?”
小桐慌了手脚,忙看向赵沉茜:“沉茜,你长得比我漂亮多了,你提条件,肯定没男人舍得拒绝。如果我没被选上,你和客人求情,带狄柔离开怎么样?如果你担心她和你争宠,等离了蓬莱岛,你把她放到街上自谋生路也可以。”
赵沉茜默默看着小桐,在她二十多年的宫廷生活中,从未见过小桐这样的人。大方无私,为他人着想,都到了舍己为人的程度。
为什么呢?
赵沉茜疑惑,便也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桐眼睛弯弯笑成一泓月:“因为能帮到别人,我觉得很开心。”
赵沉茜看着那双被认为极像她的眼睛,心想明明一点都不像。赵沉茜垂下眸子,说:“我会试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