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放坐下后,林宗海吩咐秘书奉茶。
谢放寒暄道:“林市长近日身体可无恙?”
林宗海是一肚子的苦水,可惜实在没法言说,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身子还好,我这是心病。你方才说我气色不好,气色不好才好呢。我最近气色若是太好,被外人瞧见了,怕是又要被口诛笔伐。”
“您受累了。”
谢放言语关切,垂眸掩去眼底的凉意。
比起那些被打重伤,至今扔在医院里的学生们,林宗海这几日受的忧思算得了什么?
这些政客,向来将仕途看得比民众要重要。
…
这段日子,林宗海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偏偏又没法跟人去说。
听见谢放的这一声“受累了”,五十好几的人了,险些红了眼眶。
上座的问责,东洋人的愤怒,那些文人学生的咄咄相逼,实在叫他身心俱疲。
总算,总算遇见一个知晓他不容易的人了!
秘书敲门,端茶水进来。
待秘书出去后,林宗海先是招呼谢放喝茶,之后,这才客气地询问道:“对了,南倾,你此番前来找我,所为何事?”
谢放将方才的那杯茶放到一边,他将手中的公文包打开,“我这儿有份计划书,想请林市长过目。”
林宗海莫名,他喝茶的动作微顿,“计划书?”
“是,还请您过目一下。”谢放取出里头的文件,将手中的文书递过去。
林宗海只好先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疑惑地接过谢放递来的文件。
…
翻阅过手中的计划书之后,林宗海心中很是吃了一惊。
谢家想要吃下独立东郊铁矿的独立开采权?!
罗有光撰文,他们当局有意将东郊铁矿的开采权给到谢家,倘若当真交给谢家开采,民意有了交代不说,于他,也不是全然没有任何益处,至少东郊铁矿这烫手山芋算是有人接手了。
毕竟不是所有的商人都能有谢家这样的财力独立吃下东郊铁矿的开采权,便是吃得下,也不是所有人都胆敢冒着得罪东洋人的风险。
只是这般详备的计划书……
谢家在背后准备了多久?
倘若谢家是早就有意,那么谢家二公子约他吃饭,又那么巧他在吉祥居遇到罗有光,桩桩件件的背后,莫不是皆是谢家的布局。
不,应当不可能。
即便这一切都是谢家有意谋算,罗有光最痛恨同权贵、富商来往,他不可能会同谢家合作。
想到这里,林宗海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如若他纵横宦海这么多年,被谢家算计到这种份上,那他可算是白活了!
为求进一步安心,林宗海试探性地问道:“这份计划书,是……”
谢放:“是家父的意思。”
林宗海心中疑窦并未全部消除,“既是谢老的意思,怎的是由你来同我商谈?”
谢家除却谢老,半个话事人应当是长子谢朝晞才是。
谢放听出这位林市长的言外之意,“家兄同东洋人关系匪浅这件事,想必林市长亦有所耳闻。”
谢放虽开口解释,却是点到为止。
林宗海果然听出了他的意外之意,:“你的意思是……你父亲同你兄长的意见有了分歧?”
谢放直言不讳地承认,“是。”
林宗海听谢放直言不讳地坦诚告知谢家的家事,对于这一切皆是由谢家一手谋划的疑虑打消了一半,“这份计划书我先留下。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东郊铁矿的开采权事关重大,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做得了主。成与不成,得看上头的意思。”
东郊铁矿蕴藏着巨大的利益,早日一天动工,便早一天增加政府收入,可以用来提升军|事装备,他们自己的人开采,比起狼子野心的东洋人,上面的人自是乐见其成。
只不过如此一来,各方压力便都要林宗海这个市长盯着罢了。
之前林宗海是不愿意得罪东洋人,眼下,却已由不得他。
谢放温声道:“林市长您放心,不管成与不成,我们谢家都不会有任何微词。”
…
谢放从市政府大楼出来。
司机老徐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在车上等他,而是就等候在车旁。
见到二少,老徐疾步走上前,压低声音道:“二爷……兴报的罗先生在车内等您。”
谢放朝前面车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老徐尴尬解释,“我同罗先生说了,您不在车上,若是有什么事,可以留个口信给我,回头我定然替他转达。可罗先生还是坚持在车上等您。他说是您的朋友。对不住啊,二少。”
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位罗先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打开车门就进来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青天白日的,有人入车抢劫呢,吓了个够呛。
那位罗先生说是二少的朋友,可他此前从未听二少提过。
是以,他方才才会在车子外头等二少,如此,若是任何不对劲,二少也来得及走脱。
谢放:“无妨,我同罗先生是朋友,许是罗先生有什么要紧事找我。”
老徐眼露惊讶,那位罗先生……竟真是二少的朋友啊?
老徐陪着二少一同回到车旁,替二少打开车门。
…
“这车不错啊,二少,可比人力车坐着舒服多了。”
谢放弯腰上车,耳边便响起罗有光说笑的声音。
只是但凡是听力无碍的人,都能听出,这位大主编语气里的挖苦。
谢放神色如常地坐定,“毕竟价格不便宜。”
罗有光:“……”
以往,罗有光若是刻意当面,夸赞他人的房子或者是其他心爱之物,对方少不得不自在,面露尴尬或是局促,也有极个别,半点听不出他的嘲讽,还当真他的面洋洋得意地自夸起来的。不过后者到底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