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食客升职记(247)
立于孙大人身侧,与他同行而来的宁太医瞧见这一幕也暗自颔首,隐隐明白了皇上定要将莫大人留在安兴坊主持防治瘟疫的用意。
但他的徒弟涂太医,却觉是大伙儿不将他们当回事,心头不满又委屈地嘀咕道:“也不知速速前来迎接!”
声儿虽小,但就站于他前方的宁太医听得清清楚楚,转身便是一脚,狠狠踹了上去。
“啊——”
正抱着脚叫唤,他又被走过来的莫婤淡漠地瞥了一眼,吓得他浑身一激灵,迷迷糊糊跟着其他太医一道出了院子。
待他回过神来时,已立在了疠人坊的花园中。
“这是要干甚?”他杵了杵身旁的夏太医低声问道,“还要来个下马威?”
夏太医朝他翻了个白眼,拧头目光灼灼地瞧着莫婤,满脸崇敬。
见他这幅模样,涂太医哪还有不懂的,暗叹自己倒霉,一问就又问上了个莫婤的小迷弟。
倒是他另一侧的简太医同他低声道:“说是要做什岗前培训?我们还需被她一稳婆训?!”
听着两人的交谈,涂太医前头的沃太医回头道:
“别胡说,人家可不是当年的稳婆了,都是六品官员了,自要耍官威啊,谁让我们不是女儿身,不能勾得皇上秦王皆为我们保官!”
他们许是说出了一部分太医的心声,而莫婤瞧着他们或信赖、或疑惑、或轻蔑、或轻浮的目光,心头颇觉腻歪,也懒得同他们多寒暄,径直讲起防治之法。
莫婤的官阶立在那儿,还有太医署令孙大人压着,太医们明面上皆动了起来,只是动作颇为敷衍。
穿接产服时,双手不提领子反四处摸;戴无菌帽时,额前还垂下几缕鬓发;裤腿也不塞入高靴内……种种搪塞,瞧得她火冒三丈。
“每人必须通过考核,若练不过者,不必前去害人害己!”
她压着怒火朗声道,冷冷的目光扫过太医们满不在乎的脸,又言,
“连这般简单的考核都不过者,我会同署令商议免去你们的太医之位。回长安后,我也会报于陛下,论功行赏之余,定也会论过行罚!”
太医署令孙大人本就对莫婤颇为推崇,见大难当前太医们还这幅做派,颇觉面上无光,听她这般说,自是连连颔首称赞。
闻及要丢官还要受罚,敷衍的太医们终于正色起来,开始一板一眼地学。
“再来一遍。”
当莫婤吐出第十次再来一遍时,沃太医终于忍不住怒火,冲上前欲同她掰扯,方扬臂,反手就被莫婤掀翻在地,狠狠揍服之后,让人架着他继续练。
沃太医一面涕泗横流,一面忍痛颤抖着穿接产服,莫婤还捡了根长棍,但凡他有错处便狠狠抽下去。
“啊——嘶——哦——”
众太医听着沃太医的哀嚎,心头更怵了,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掉,他们只能拼命练,就怕一不留神棍子就落到自己身上。
待又练了八遍,沃太医终于过关,此时院中也只剩下他一人了。
将他安排至一颇为强势的稳娘队中,同她耳语几番后,莫婤便不再管他,只偶尔闻及都不用领头的稳娘出手,他就被队中的其他医者们挤兑得如同只鹌鹑。
七月暑气渐盛,吾卫们每日提着混上醋的井水洒遍大街小巷,但送入疠人坊的天花者仍与日俱增。
方加入小队的太医们,经受过稳娘和其他医者们的锤炼,刚融入其中就要接受愈发严重的病患。
他们或昏迷不醒,或皮肤滚烫、布满疮痘,或浑身溃烂、流脓不止……脓血顺着肢体流淌,浸湿了身下单薄透气的草席。
医者小队们前一刻还帮他们上完药,后一刻他们便没了脉搏。
按着莫婤所教,他们拼命按压着断气之人的胸骨①,虽已抢救回十之八九,但更多的老人却是在夜里悄无声息的离世。
太医们皆是有真材实料之人,瞧见一具具因不敌天花而逝去的尸首,心中尚未泯灭的良知日夜被鞭笞着,渐渐也就放下自傲与守旧,同大伙儿一道竭尽全力救治。
终于在众人的不懈努力下,出现了几例痊愈者。
但痊愈后,他们也未离去,反而投身于救疫队伍中,因染过天花通常便不会再感染,他们还自发去做那些最易感染的活,如煮洗接产服,如搬运死者尸体。
太医们和痊愈者们的加入,虽减轻了莫婤等人的压力,却让坊中的粮食和防护用具消耗得愈发快了。
“黎坊主,粮食还够多久?”瞧着大锅中热腾腾的米粥,莫婤有些发愁。
她不是五谷不分之人,在太原时更是没少见观音婢施粥,这粥瞧着清汤寡水,其实所须的米粟也不少。
“无妨,昨夜长孙大人又拉回来几车,很是够的!”
黎坊主笑弯了眼道,
“也不知长孙大人如何同粮肆东家们商讨的,他们最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前些时日我拿着银钱去买,还报出了您的威名也无用!”
一旁送完病患正欲离去的金吾卫正巧听见,也敬佩地接话道:
“我们武侯
铺头头去都无法,强硬些他们还说我们是官欺民,是仗势欺人!长孙大人却不过半刻钟就能化到车粮食!”
听罢,莫婤颇为矜持地颔首,身后无形的尾巴却是早就翘得老高,心头暗自骄傲:我男人当然是最厉害的!
自豪之余,便是满满的心疼。
她在院中忙得脚不沾地,长孙无忌却是更甚。
上午要领着金吾卫搭建临时棚,下午要同他们一道巡逻安兴坊,晚间还要挨家挨户地敲响粮铺的门,与他们拉扯化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