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和前任做兄弟(136)
李氏是妾,是没有资格与裴康时同穴的。
裴霁曦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在茫然一片的悲痛中,莫名升起一阵恐惧,他知道李氏自小跟着父亲,感情甚笃,但他未料到李氏竟会如此决绝。若这次牺牲的是他,那冬雪又会如何?他不敢想,他不能让冬雪陷入那种境地。
裴雨檀接连失去父母,也一病不起,可裴霁曦与老夫人,都已无多余精力再去安抚她。
侯府丧事不断,整座侯府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本就人丁零落的侯府,如今更加凄凉。
操办完丧事,裴霁曦才有空回到自己的院子。
直到见到初雪晴,他的灵魂仿佛才从那尸横遍野的战场之上回来。
他的脑中充斥着飞溅的鲜血,刀枪下的断臂残肢,还有方淼自焚时凄厉的喊声。
此刻见到心上人,在鹅毛大雪中,立在门前等他,他仿佛才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才感受到自己是一个切实活着的人。
他上前去,用力地将初雪晴拥在怀中,冬是冷的,她身上也是冷的,可贴合在一起,他才能感受到血液的温度。
当全身紧绷的神经突然卸力的时候,他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初雪晴怀里。
*
初雪晴一直守在昏迷的裴霁曦身旁,他在睡梦中也很不安稳,一时浑身发抖,一时梦呓连连。
初雪晴近日也一直沉在巨大的悲凉之中,那些她曾短暂相处过的战友,那些鲜活的生命,就这么留在了北狄的土地之上。她仍能记起,方淼拍着桌子对她道,明履营的士兵,只有赢,和死,从来没有被俘这个选择。
而今,方淼用自己的生命证实了这句话。
邺清的人提起方淼将军,都是慨叹与敬佩,可初雪晴却不只如此觉得,她更觉得太过可悲。缚在明履营将士身上的枷锁太过沉重,以至于名节要重于生命。
李氏的选择,也让她感到同样的可悲。这世道上的女子,哪怕是明履营里那样不拘一格的女子,都被重重束缚着。这让她愈发迷茫,这已不是她去努力做个军师,去保家卫国,能改变的东西。可她见识过清明世道,又怎能看着这世道下女子的悲凉而无动于衷呢?
仅仅昏迷了半个时辰,裴霁曦就遽然惊醒。
初雪晴端起一直温在火炉上的暖粥,轻声道:“世子,你三天未曾进食了,喝些粥吧。”
裴霁曦讷讷看着她,梦中的鲜血淋漓太过可怖,可那又不只是梦,是他从阿鼻地狱走了一圈,带着受尽煎熬的灵魂,来见心上人。
他急切地推开碍事的碗,将心上人拉到怀中,只有使劲埋在初雪晴的气味之中,他才能暂时闻不见,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那碗粥洒落在地,碗瞬间四分五裂。
轻风闻声推门进来,见状本想赶紧关门,可初雪晴却道:“轻风,劳烦你再端一碗粥。”
初雪晴并未挣开裴霁曦的怀抱,只是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
轻风默默地收拾好一地狼藉,又端来了一碗粥,悄声退了出去。
裴霁曦始终一动不动,将头埋在初雪晴颈间。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初雪晴的肩膀已经发酸,初雪晴轻轻道:“世子,都结束了。”
“不。”裴霁曦的嗓音嘶哑干裂,似被风沙磨过一般,“结束不了。”
“父亲让我们撤退,他却走在了最后。那些刺向他的刀枪。一直在我脑中挥舞,是我没有保护好父亲。”裴霁曦讷讷说着。
“还有方淼将军,她为了掩护我们撤退,被北狄人抓住,我不知道她竟随身携带了火油,她将火油全浇在了自己的身上,烈火焚身,刚开始她是大笑的,可火灼之痛让她的大笑开始变成凄厉的哀吼,严将军眼睁睁看着她在火中煎熬,要不顾一切去救她。可我们都知道,火油在身,方淼将军必死无疑。”
裴霁曦更加用力地抓住了初雪晴的臂膀,紧紧环着她,“是我!是我命令祁允打晕严将军,是我放弃了方淼将军。”
初雪晴的心也被紧紧攫住一般,她只知方淼在战场上为保名节自戕而亡,可未料到竟是如此惨烈!方淼定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尸身,怕为定远军招致羞辱才如此的!
初雪晴也紧紧抱着裴霁曦,可她不敢透露自己的心绪,克制着,将心底那点迷茫的凄然压下去。
裴霁曦愈发颤抖:“战场上还有更多的尸身,我们来不及带走,只有墨语将我父亲带了回来,可剩下那些定远军的战士永远地留在了北狄。是我无能!是我让他们都不能魂归故里!”
“世子。”初雪晴也用力地回抱着裴霁曦,“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我明知这是陛下的意气之战,明知定远军尚未适应北狄复杂地势,明知长线作战军需吃紧,可我没有力劝父亲,怒而兴师,愠而致战,这场战争,注定失败!我害死了父亲!”
初雪晴抚了抚他的后背,缓缓松开他的怀抱,将手放在他的头上,问道:“你知道,逝去的亲人,给我们留下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吗?”
裴霁曦眼眶发红,定定看着初雪晴。
初雪晴用了用力,似从身体里传递什么到他的身上,“是力量,让我们走下去的力量。”
她在这个世界没有亲人,可她前世经历过亲人的离别,她知道,撑下去的力量,是逝去的亲人最希望留给她的。
她缓缓抚摸着他的头:“你会带着他们给你留下的力量,击退侵略大宁的外地,守卫着大宁国土,见证着他们期盼的太平盛世。”
裴霁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初雪晴的手上,传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