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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扮男装和前任做兄弟(7)

作者: 九味坊 阅读记录

裴霁曦走上前来,轻搭她手肘想要她不必行礼,可初学清却仿似不愿他靠近,后退了几步,又直了直身:“侯爷,您此番入京,恐怕不只是苏大人想要借您来保自己。”

顿了顿,她又道,“今日聚众闹事的人群如何在从未见过您的情况下,听到定远侯封号就停止闹事,这不可能仅仅是您的名号的作用,更是因为……因为他们在等着您的到来,只有您到了,他们才会停止闹事。”

裴霁曦垂眸思索,初学清见他不语,鼓足勇气又继续道:“只要您入京了,面圣了,上方才能把变法之事和您捆绑起来,这样一来,变法成功,是陛下治国有方;变法失败,是定远侯伙同朝堂重臣意图……”

“不必说了。”裴霁曦忙打断她。

初学清这些话可谓大逆不道,她明明可以隐晦地提醒裴霁曦,可她在他面前,不知怎的就想把最严重的后果剖析给他。

变法是她的道,不是裴霁曦的,如果前路凶险,她想自己走,走出来,是康庄大道,走不出来,就是她自己的荒漠,而不想拉任何人进来,尤其是裴霁曦。

裴霁曦背过身,慢慢走向亭中石桌,石桌上散乱着刻刀和锤子,一块刻了一半的石头,上面深深浅浅几道刻痕,尚看不出刻的是什么东西。

裴霁曦望着那块石头道:“学清可知,我与苏大人虽有舅甥之名,但我母亲早逝,来往其实不多。而此番来京,并非为这舅甥之清。初侍郎所说的后果,我皆已心明。”

初学清定定看着他,忍住胸中涌出的心疼,轻声问:“那侯爷为何只因为苏大人的一封信,便愿意担这变法之责?”

“不是因这一封信,”裴霁曦转过身看向她,“是因为这变法之道。”

初学清微抿薄唇,语音轻颤:“侯爷可知,这变法是何道?”

裴霁曦目光幽远,似在回忆什么:“世人看这变法,看到的是对官员的考绩,对世家的打压,可我看,是这世间公平道的雏形。”

初学清眸光一滞,愣愣地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庞,她以为少年的意气早已从这饱经风霜的脸上消失,此刻却分明看见那个执拗的少年渐渐浮现。

裴霁曦继续说着:“学清所拟变法,虽对学子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但也给了寒门更多的机会。虽对官员考绩更加严苛,但也是公平论之。可我之所以愿共担这变法之责,实乃有更多的期望。”

初学清轻语问:“侯爷所期为何?”

裴霁曦坚定道:“愿这世道,不以男女、贫富、地位论人,人之所选,乃心之所向,非世俗约束;万象所偏,乃人之所予,非外物而定。”

初学清心中震撼,仿似有一湍激流在胸中不断拍打。她所一直追求的道,就这么被裴霁曦一语道破。

想她跨越了多少光年来到这里,却一次次被这世道所累,为奴者,生来卑贱;为女子,所在方寸;为寒门,官路狭窄。所有这一切的不公,她都在这世道经历过。

她一直所期待的,不就是公平二字么,人能够随心选择,不因是女子只能困在后院,不因是奴隶就轻贱自己。这世间的资源,能够为所有人共享,对一个人的衡量,不因外物判断,只因为他自身的努力和付出。

她曾以为,裴霁曦不会理解这些,他永远会带着这个时代的烙印,即使偶尔超越常人,也不会做到极致。

因此她逃了,不是逃离他的身边,只是奔向自己心中的道。可未料,她换了个身份,竟然能得到裴霁曦的理解与认同。

可这道之所向,前路昏暗,她又怎么忍心让他同行。

她垂眸掩饰内心的不安,无奈道:“下官,可能会有负侯爷所托。”

裴霁曦轻轻摇头:“学清不必过谦。未见初侍郎之时,我已从变法之中窥见你的为人,进京后又闻你对夫人的爱重与对小厮的体恤,便知这个道,必须由你走出来。”

初学清默默紧攥手掌:“可是侯爷,下官不仅仅是苏大人的学生,更是……”她心中一狠,继续道,“更是景王的幕僚。苏大人对此并无所知,望侯爷莫要误解了苏大人。”

在景王问她裴霁曦的行踪时,她心思紊乱没有深思,可细想就知,裴霁曦的入京,不仅是建祯帝的算计,苏大人的托付,更是景王所愿。

建祯帝希望有人来背变法的锅,顺便挫挫定远侯的锐气;苏远达希望有人来保护他们,让这变法有个强有力的后盾;而景王,希望裴霁曦和变法捆绑起来,等同于与初学清捆绑起来,这样裴霁曦就默认在争储中为他站位。

所有人,都把裴霁曦当作定远侯,当作一个可以挡刀的盾牌,没有君臣之义,没有舅甥之情,只有一个身份而已。

她以为的一腔正义,只不过是别人的苦心经营。

初学清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幕僚,为了让裴霁曦退出,她不得不把最后的底牌亮出来。

裴霁曦沉默须臾,问道:“为何要卷入储位之争?”

初学清垂头,低语道:“行路艰难,需有助力。”她无法告诉裴霁曦她因身份带来的不便,还有寒门在朝堂之中的艰难,即使她有这个本事做到更好,但若没有景王的暗中助力,她也不可能爬到如今的位置。

空气中的松木香萦绕鼻间,夏夜的蝉鸣让这良久的沉默不那么寂寥,初学清的汗水浸透了裹胸,她轻轻呼吸,生怕自己呼吸重了会破坏裴霁曦的思绪,她仿若等待审判的犯人,忐忑地期待着结果。

夏夜微风拂过,吹散桌上的石屑,莹白的石头初见雏形,隐隐约约,是六角的形状。裴霁曦拿起石头摩挲,边角还有些尖锐,可他手指上有常年练武的厚茧,并不觉得疼,反而不断摩挲这石头,让他的心越来越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