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宋织真的还活着,她怎么可能会爱我?”秦裕终于抬起了头,眼神几乎有些固执,他的声音很低沉,尾音里甚至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吴邢没接话,我却怔住了。
如果宋织还活着,怎么可能会爱他?
这句话秦霜也说过。
我突然觉得大脑很混乱,那些我原本无法理解的词句在我的脑海里旋转着,我似乎终于读出了其中的深意。
死亡、寄生种、记忆植入......
我在心底反复念着这些深奥的词语,隐隐地明白了什么,但我又无法用语言将我所理解的那些描述出来,我只觉得难过,甚至是委屈。
可我是一只怪物,我又怎么会产生难过或是委屈的情感呢?那到底是我的情感,还是只是我扭曲的误解呢?
“吴先生,也许你不明白,但能被下达‘爱我’这条指令的仿生人,我永远不可能接受。”秦裕的语气其实并不强硬,但他的态度却毫无回旋的余地。
吴邢抬起双手在膝盖上交叉:“秦医生,你是公司选出来的首席研究员,你有着常人没有的天赋,我不希望看到你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事上,荒废了你大好的前途。”
他说得很客气,但话里话外的警告之意又非常明显。
秦裕看着吴邢,突然就露出了一个略显奇怪的笑容:“吴先生不觉得这样我的反倒更好被公司控制吗?”
“私自对他人进行记忆植入和改造是违反联邦宪法的行为,我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就注定了我只能依附于公司,只要公司帮我掩护,我就绝不可能背叛。”
他微顿了一下,又道:“吴先生,您想赠予我宋织的仿生人,不也是这个目的吗?现在也算是殊途同归。”
吴邢没马上说话,他紧盯着秦裕,像是在审视他,半晌才道:“秦医生,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快接受公司机械化的理念,并付之于行动,既然都只是替代品,仿生人的优点明显会更多。”
“我会考虑的。”秦裕这次没再一口回绝。
我站在门口,全身都在轻轻发着抖,我说不清楚我到底是怎么了,是药剂的副作用,还是他们的谈话带给我的冲击力太大了?
在秦裕不经意地将目光朝我的方向扫来时,我连忙躲开,不顾剧烈的眩晕感,逃也似地离开了。
虽然我不知道我到底在躲什么,但至少现在的我并不想被秦裕看见,更加不想对上他那双眼睛。
我脚步踉跄着顺着走廊向前,好几次跌倒在了地上,又挣扎着爬起。
在我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向下跌去时,我被人一把搂入了怀中。
很快就有一股浓郁的、令我浑身战栗的气息扑面而来,激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我刚抬眸就对上了聂淮的目光。
“你这是怎么了?”他问我。
我茫然地摇头,是啊,我怎么了?我恍惚地看着聂淮,守在电梯口的人只剩下他一个了,原本跟着他的人不知去了哪里。
我晕晕沉沉的,时而回忆起惨白的实验室,时而又想起那一句句地从秦裕嘴里吐出的、如咒语般难懂的句子。
我用力将扶着我的聂淮推开,在摇晃的天地中,执拗地问道:“秦裕为什么喜欢我?”
我像是在问他,又好像是在问自己,但我似乎并不指望谁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寄生种还是仿生人抑或是宋织......
那一个个仿佛不怀好意的词语恶毒地盯着我,又露出阴冷的笑,它们不停在我的脑海里交汇着,我的思绪是那样迟钝沉重,我努力想要躲闪,却根本怎么都逃不掉。
聂淮却在这时冷笑了起来,他没再来扶我,只是冷冷地看着我:“你还会在乎秦裕为什么喜欢你吗?我以为你不在乎呢。”
“为什么不在乎?”我反问他,“我每天都好饿,我为什么不在乎,好饿......”
我前言不搭后语到毫无因果关系的语句让聂淮皱起了眉头,不过他显然没有细究的意思,他按亮了电梯的按钮,对我笑道:“松芝小姐,你不知道吗?秦医生喜欢的人其实根本不是你。”
他的笑容里带了几分讽刺:“你也不过只是个替身罢了。”
替身?原来我是替身吗?可替身又是什么?
“什么意思?”我下意识问他。
这时候电梯也恰好到了,他率先走入,我也仿佛是受到了某种蛊惑,抬脚跟了上去。
“松芝小姐,你们真的很像,”他转回身,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不仅是脸,还有很多地方,我从来没见过有哪两个人会这么相似,相似到我怀疑秦医生真的给你植入了那个人的记忆......”
“她的名字叫......”电梯门在我身后关上的瞬间,聂淮吐出了两个字,“宋织。”
是宋织没错,我很确定他说的是哪两个字。
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聂淮说的话几乎和刚刚我听到的秦裕和吴邢的对话完全重合在了一起,我突然就像拨开了一层迷雾,明白了那其中的含义,可我又更加困惑迷茫了。
如果说我脑海里那些有关于我是宋织的想法真的如他们所说,是秦裕故意给我植入的虚假记忆,那我又到底是什么呢?我原本又该是什么呢?
“难道我不是宋织吗?”我看着聂淮,突然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很害怕,却又不清楚我到底在怕什么。
我就是宋织啊,我怎么可能不是?
聂淮眼底的讥讽之色更浓了,他垂眸望着我,突然伸手捏起了我的下巴,倒是没将我捏疼,却迫使我不得不维持着仰头看他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