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白切黑鬼王缠上后(104)
沈疏意略一沉吟,当即调转方向,去了禁闭阁。
只是世事无常,当时年仅十五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去,便换来了此生最难解的心结。
苏漪带给他的不甘,远甚于微玄。
输给微玄,他只是不服那柄神威无穷、连川流都可斩断的天意之剑——微玄那厮没有武德,头一回交手时便没像大多前辈高手那般压制境界喂招,而是直接动用天意之剑的威势,欺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而输给同龄人的苏漪,却是没有借口了。
他犹记得禁闭阁前白梨纷飞,少女两根手指轻巧夹着他的剑刃,偏头笑吟吟问:“好厉害的剑法。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眉梢耀眼张扬,一双眼仿若初化的雪水里浸过的琉璃,滴入天光。
沈疏意顿了顿,闷闷地问:“我因何输?”
他下意识般说完这句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向对方请教。
少女见怪不怪,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好指教的:“其实过招,比的是看谁先抓住对方的一线破绽。”
她眨眨眼,很真诚:“不是你不够好,是我没有破绽。”
沈疏意:“……”
不愧是师兄妹,气人的本事一脉相承。
少年被这句话深深激到了,往后的一段时日,他天天找她比试。
沈疏意打小这德行,他挑战过无数人,但凡像样点的对手,无不被他折磨到筋疲力尽,见了他就发怵。
长辈们常说他是个剑痴,遇见苏漪后,他觉得这评价不对。
苏漪比他痴多了。
他找她比试,她每回都欣然应战,两人从早打到晚。
沈疏意和苏漪都是学宫里惹人瞩目的人物,自然免不了旁人悄自注意。
有人说二人是死对头,有人说二人关系不一般。
其实于那时候的沈疏意而言,还没有后来的那许多事端,苏漪只是一个他迫切想要打败的对手而已。
至于苏漪对他,就更不可能有什么了。
某日闲谈时,她
神神秘秘地说起自己心有所属,还特意千里迢迢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求了神秘信物,占卜出她和那人命中注定三世情缘。
她绝口不提心上人名讳,沈疏意只好问:“那你喜欢他什么?”
苏漪笑嘻嘻:“好看呗。”
“……”
这人太难琢磨,口中说着喜欢,可没心没肺的模样实在令人怀疑。
沈疏意只当她在胡诌。
再后来,两人结识了叶灼桃。
叶灼桃乃是第一炼器世家的大小姐,在学宫里亦是赫赫有名——人人入学宫都想争第一,唯有她躺在末尾岿然不动,安然得像条咸鱼。
并非因为愚钝,只是她出身自炼器世家,入学宫后也听从家中安排修习炼器一道,然而她心之所向尽是丹青水墨。
叶灼桃不敢反抗家族,浑浑噩噩虚度光阴,因此她自然容易被那些认准目标便披荆斩棘的死心眼所吸引。
比如苏漪和沈疏意。
三人成了朋友,后来经历许多,彼此间也算得上生死之交。
最危险的一次,他们一起深陷在某个秘境之中,被四面八方的邪物围困。
叶灼桃昏迷,沈疏意受伤。孤立无援的绝望之下,苏漪顺理成章悟出了“步生莲”一式。
斩尽千军,妖邪退避。
她用手中月枝剑劈开一线生机,春风过处,天光煊亮。
伤重的少年逆着光望去,那抹步步生莲的剪影映入眼帘,从此烙印在了心尖。
少时一瞥惊鸿,后来哪怕再见到其它青炼山弟子练习这一式,落在眼中也终归黯淡。
*
沈疏意没想到,他会在三百年后的今天,从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捕捉到熟悉的影子。
少女玉剑桃花面,衣袂轻轻一扬,便吹起了岁月蒙在烙印之上的尘埃。
风擦过耳畔,飞雪声清晰可闻。
他眸光浮动,手猛地按上不孤剑,顷刻间热血与心火一齐升腾。
——是你么。
“故人”。
然而,他没能亲眼验证答案。
晓羡鱼仅一个起式,剑都还未来得拿稳,那头奚元兀然抬手,周身黑雾冲破风雪屏障,蟒蛇一般卷向她。
不知出于何种意图,打断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晓羡鱼被黑雾裹着,猝不及防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中。
她蓦地抬起眼,对上一张熟悉面容。
奚元垂着眼睛,若无其事地朝她笑了一下。
他的周身,白雪与黑雾相缠,碰撞出奇妙景象——黑雾抵挡白雪,白雪又吞噬黑雾。
那些用功德也只能一点点抵消的“霉气”,此时此刻竟在飞快散去。
凶残的融骨飞雪仿佛冲破了他身上的某种封印,黑雾散去之后,内里便渐渐显露而出。
当啷——
冷铁撞响声中,青年原本干净无物的手腕间赫然挂上漆黑锁链。
黑雾每散去一丝,他的身上便多出一重黑漆漆的锁链,在雪色衣袍间纵横交错。
晓羡鱼睁大眼睛,一时惊骇得忘了呼吸。
阴鬼魂体呈现此状,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凶灵的象征。
眼前的青年身上重重深锁,皆是数不清的杀孽与罪业。
“倒霉鬼,你……”过了片刻,晓羡鱼才至于回魂似的开了口,嗓音微微发颤。
然而她看着对方,没能说出话来。
只见青年俊美苍白的面容变得如血玉一般,皮肤下浮起若隐若现的猩红纹路,犹如以血画就的咒文。
邪气四溢。
晓羡鱼下意识推开他。
奚元唇畔的弧度淡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