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白切黑鬼王缠上后(111)
那是个青年模样的人,打着一把破破烂烂的伞,像是随手捡来的。他朝女孩走来,闲庭信步一般,衣袂飘扬若流风回雪,掠过遍野血色。他姿态优雅,身下的野花草木却尽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枯死,途经之处,寸草不生。
不过三两刹那,他便鬼魅似的来到近前。
青年眉目清冷,霜姿玉骨,长得不像引来妖雪的鬼魅,倒像来救世的仙人。
令人想起白玉菩萨面、慈悲莲花眼的神像。双目微垂时,薄薄的眼皮上有朱砂痣一点。
可是眼神却很阴涩。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冷,厌世淡漠,好像万事万物在他眼中都只是渺小蝼蚁,随手碾压,毫无负罪。
青年凝视着女孩,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悬在她的下颌前,接住顺着脸颊淌落的血珠。
这个动作温柔得仿佛透着怜意,好像想要安慰她。
——若不是他收回手后,低头嗅了嗅自己瘦长的手指,然后开始舔舐品尝起来的话。
“灵族后人,血果真鲜甜。”青年淡白的唇染上艳色,他喟叹一声,很不讲究地用衣袍擦了擦手。
女孩仿佛吓得呆傻了,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眼眨也不眨,傀儡似的死死盯着他。
青年微微弯身,温和地问:“小姑娘,你害怕吗?”
女孩眼睫颤抖,喉咙像是被卡住,说不出一句话。
“你爷爷死得那样惨,你瞧见了,应该会伤心吧。”青年瞧着她,自顾自道,“大家都死了,只有你活下来,你可感到羞愧?”
女孩惨白的唇翕动了一下。
青年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却半晌没等到下文。他也不恼,微笑道:“伤心,害怕,羞愧……那都是些什么样的感觉?你告诉我,兴许我就不杀你了。”
像极诚心求教的学生。
青年的怪异本身,远比这场妖雪还要悚人。仿佛他不是人,而是披着人的皮囊学习七情六欲的某种邪恶之物。
彻骨的冷意爬上脊背,女孩呆滞良久,突然间有了反应,她尖叫一声,扑上去狠狠咬向他的手。
青年不躲不避,任由这小女孩疯狂撕咬,仿佛感知不到疼痛。她人小力气弱,可此时竟然生生咬碎牙齿,扯下他虎口一块血淋淋的肉来。
青年安安静静看她半晌,扯出一个渗人的笑:“啊,我明白了。”
“你觉得‘愤怒’,对吗?”他说道,语气里隐隐带着一丝兴奋,好似勤学的学生探索到了新知识。
女孩动作一顿,不禁毛骨悚然,寒意随着对方的话音从头顶浇落,一路席卷四肢百骸。
眼前的人太诡异了。
她从未产生过如此感觉,不惧疼不惧死,只惧怕多看他一眼。
可对方偏偏弯下身子,手掌覆上她的发顶,迫使她仰头与自己相视。无暇美玉一般的面孔近在眼前,落入她眼底只比恶鬼还要狰狞。
女孩见过这张脸。
在一切发生前,在这场妖雪到来以前。
三年前,哀亡谷来了个有缘的姑娘——只有与此地山水有缘,才会寻到来路,否则,只会迷失在外。
那姑娘据说来自外头某个赫赫有名的大仙门,腰间佩剑,修为不凡。倒是不端架子,见了谁都笑吟吟的。
她入谷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女孩。 ”
小朋友。“姑娘笑眯眯问,“你们这算命最厉害的人是哪一位?”
女孩不喜欢她轻浮的语气,也不喜欢“算命”这个说法,好像把先祖神圣的占卜奇术与外头那些故弄玄虚之物混为一谈了。
但这姑娘是山水万灵选中的有缘人。女孩撇撇嘴,闷声领着她去见了自己的爷爷。
她的爷爷正是族中资历最深、最德高望重的占卜长老。
那姑娘是个修行人,却并不像曾经来过的那些修士一般,开口便是“我能不能得道”、“我何时升阶”。
女孩起初不知为何,后来姑娘因缘留在哀亡谷中小住了一段时日,二人渐渐熟络起来,她方知为何。
因为姑娘打心眼里坚信自己能得道。她修剑道,手中的剑无坚不摧,道心便坚不可摧。在这方面,她从无迷惘。
这不全然是自信,而更像一种不问前程、心境澄明的坦然。得不得道,于她而言只是附带的结果,而非目的。
身怀一颗澄明琉璃心,仿佛生来便是为了修行。
只不过,即便是这样一个人,她所拥有的烦恼和欲望有时也十分接地气,甚至显得有点庸俗。
——好比少女怀春,懵懂情爱。
入谷问卦那天,她珍之重之地摸出一样随身之物——那是一幅她亲笔绘制的画像。
画上之人青年模样,神姿玉骨,宛若谪仙。双目微垂,弧度优美,眼皮上有一粒朱砂小痣,平添半分端丽。
长老抚须:“姑娘可是想问与此人的姻缘?”
姑娘不娇也不怯,大大方方承认了:“不错。能算吗?”
长老奇道:“只有画像如何起卦,八字命盘可有带来?”
姑娘摸摸鼻子:“八字……应是没有的。他……咳,无父无母,天生地长,生辰年月不详。”
长老吃惊:“这是什么人?”
姑娘扭捏片刻,似乎不方便说,最终卷起画像:“若是不好算,便罢了。左右我也是路过此处,顺道来问问。”
外人千方百计不得入,只能苦苦等待玄而又玄的机缘,落到这姑娘口中倒是如喝水一般简单,不免让人觉得过于自大。
长老思索片刻,道:“且慢。”
哀王谷族人占卜,是向万灵古树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