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白切黑鬼王缠上后(126)
苏漪在这时,偶有几次曾提过,觉得小绮妹妹和她的师兄很像。
不是长相,不是性情,而是一种给人的感觉。
乌满那时不明白,如今细想起来,恐怕那一丝可怕的感觉,就是苏漪口中说的,乌绮与她那位师兄的重合之处。
太过剔透通明,仿佛什么在其面前都无所遁形。
只不过相较之下,乌绮到底是个小孩子,免不了太稚嫩。
乌满摇摇头,嫌弃道:“怎么可能,我才不想。”
乌绮“嗷”了一声,眨眨眼,放心下来。
轻易地便信了哥哥说的话。
乌满拂开脸上的叶子,偏头望向辽阔远山。
如今的他,虽然对外面的世界没有什么一定要探索的欲望,可也不像从前那般排斥了。
苏漪在他心里埋下一粒种子,这粒种子要么生根破芽,要么隐而不发,只有这两种结果。
而几个月后的某天夜里,这粒种子悄无声息地发了芽。
乌满说不清为何,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契机,不过是白天又被爷爷训了一顿,又被拿来同乌绮比较了一番,一时气不过,大半夜爬起来开始收拾包袱。
可是他能去哪儿呢?
在哀亡谷里,顽劣如他的孩子也从来不曾离家出走过,顶多是从山谷的这一头跑去那一头,或是偷偷上山,在山顶抱着自己哭个一夜鼻子,白天再悻悻地回家。
但这次不一样。
他十几年来头一遭想到了离家出走……真正的离家出走。
乌满面无表情地抱起包袱。他不曾出过远门,并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只茫然地拣了几件衣物,几样首饰,想想又跑到那间小院把碎玉风铎取下,带上了。
月上柳梢头,万籁俱寂时,他揣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心,往山谷外奔去。
哀亡谷山水成阵,但只阻隔入内,不妨碍外出,否则这里便与关人的囚牢无异了。
乌满一路没停,跑得气喘吁吁,身后明明也没有人在追他,可他还是不敢歇。及至山穷水尽,峰回路转,面前出现一道狭窄的山径。
夹在两面嶙峋陡峭的山壁之间,顶上是细细的一线天,月光幽幽照下,却流淌不到过深的底部。
黑得令人心生退意。
乌满抱着包袱迟疑了一会,夜风吹了一路,他的头脑也算冷静下来,心头那点火气早散了,已经不再想什么离家出走了。
只是人到了这里,不免感到有些好奇。
毕竟从小到大,他第一次看见山谷的出口长什么样子。
乌满又想起苏漪,想起青炼山,想起她说要带自己去北山驭兽宗见见世面。
——不是他见世面,而是让那些驭兽师见世面。
他在外面真有她说的这么厉害?
乌满刚安定下来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原地琢磨良久,他朝前迈出了脚步。
姑且先……去看看?
就算除了这条黑黢黢的小路,也还能回来。
一条小路而已,又不是刀山火海。
就是去看看,去看看罢了。
乌满打定主意,快步穿过幽长狭窄的一线天。
夜晚安静得出奇,耳边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从血液里透过来,一下一下撞击着鼓膜。这里漏不进光,也隔绝了所有声音。
仿佛这不是一条路,而是一段独立的空间。
乌满胡思乱想着,便在猝不及防间,眼前豁然开朗——
流泉飞瀑,溪水潺潺,岸边落英缤纷,落下月光簌簌如雪。
而比夜间幽谧的山林更吸引他注意的,是立在水边的一道人影。
白衣撑伞,似仙又似鬼。
发现乌满的到来,那人转过脸,美玉一般的面容上绽开浅浅笑容,温声问道:“这位小公子,你从哪里来?”
“你是谁?”乌满有点儿警惕,但这么好看的人,很难叫人十分警惕。他细细打量对方,莫名觉得眼熟。
青年答非所问,没报上来历和名字,只轻声道:“我迷路了。”
但乌满没在意,他绞尽脑汁搜刮着记忆,想捕捉那丝熟悉感的来源。过了几息,他突然想起来了。
那天,苏漪初到哀亡谷时,乌绮曾捡回一张画像的灵拿来给他瞧。
他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甚至记性还有点儿差,但是这人长得确实叫人印象深刻,看过一眼,很难忘记。
他睁大眼睛:“你是姐姐……苏漪的师兄?”
青年静了静,将那柄破烂得和他通身气质格格不入的伞收起,慢条斯理地抖了抖,垂眼问:“你见过我的……师妹?”
——还真是他!
乌满惊愕不已,又听对方轻叹一声:“她杳无音讯许久,我寻她到此,却迷失在这山野间。”
“此处山水,似乎隐含秘阵。我担心她也被困在了这里。”青年撩起眼,微微笑了一下,瞧着乌满:“小公子若有线索,可否告知于我?”
苏漪在时,是有提过她来哀亡谷仓促,没来得及和任何人告知一声,在外看来,就和失踪了差不多。
果不其然,她那位师兄便千里迢迢寻过来了。
只是奇怪,她都离开三个月了,按理说早回到青炼山了,怎么她师兄这会儿来寻她了?
难道她出了什么意外,没有回去?
乌满的心微微揪起,没多想,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苏漪入谷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然后他急急地问:“姐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们没有联系上她么?”
青年方才一直安静听着。他不说话时,莫名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好像连一丝气息也没有,就融入周身那片月中,幽静冰冷如山鬼,死气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