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白切黑鬼王缠上后(190)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
因为紧接着,无数猩红的血线一刹间从他心口处探出,扭曲着将他缠裹,犹如缠在神木树身上的那些。
丝丝缕缕,千束万绕。
奚元猛地咳出鲜血,苍白的唇殷红一片,身形如秋风落叶般无力跪倒。
厄沼笑道:“你瞧,我说过。你会死在这里。”
前世无懈可击、难以摆布的傀儡,终于在这一刻,被死死攥住了软肋。
他一生之中,仅有过
两次乱了阵脚。
一次,是苏漪在禁牢与魇骨里的半片元神同归于尽时。厄沼元气大伤,陷入沉眠。
第二次,便是此刻。
心神震荡,万念俱灰,于是被傀线彻底反噬,再也无力挣脱。
原来杀他如此简单。
只需要她。
晓羡鱼反应已是极快,在变故发生的一瞬间,一道剑意便杀了过去,欲削断那些诡异的血线。然而锋锐无双的剑意落到血线上,宛如落入水中的火,竟倏而熄灭。
下一刻,血线将奚元彻底吞没,交织成一团深红的雾,悬在半空之中,犹如一面染血的镜子。
依稀倒映出其中苍白冷败、毫无生机的身影。
剑光如雨,顷刻间交织落向血镜,可那血镜看得见摸不着,每一剑都如同穿透雾气般徒劳。
晓羡鱼的心底冰凉一片,身形飞掠,转而攻向树上的厄沼。
她动的瞬间,手中的剑亦同时动了,金灿灿的剑光划破寂夜,在昧暗中流转出一道极干净利落的轨迹,势如金龙出海,腾跃龙门。
剑是极正派的剑,可剑意杀气森森,鬼魅狠戾,使得那龙影好似一条嗜血妖龙,狰狞地张开獠牙撕咬而下——
厄沼不躲不避,白衣身影被四分五裂,如雾消散。
果然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化身。
几息后,另一道影子从更高的枝桠间落下,白衣青年靠在金花玉叶间,温柔地向她勾手。
“姐姐,过来。”
“同我叙叙旧吧。”
晓羡鱼握紧了跃池,手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着,她垂头瞥了眼血镜,奚元眉目紧阖,纹丝不动,任凭缠绕周身的血线欢快吞噬着他的血肉。
一丝气息也没有,像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别看他了,他已经死了。”白衣青年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亲昵又不虞地说着,“你看看我。”
晓羡鱼脸色极冷:“他没死。”
厄沼阴惨惨地笑起来:“他剥去灵血,只剩下半颗心脏,已经被我吃了。”
晓羡鱼强自镇定着,可一开口声音还是抖得厉害:“那又如何,我会让你吐出来。”
“你看我了。”厄沼语气轻柔,“姐姐只有恨我,才会一直看着我。”
晓羡鱼阖了阖眼,混乱的思绪稍稍归位。
那白衣青年不过是个化身,或是幻象,她一直追着他只会浪费时间。
多拖一刻,奚元便会多一分危险。
——活着才会有危险,她并不愿去想其它的可能性。
奚元还活着。他只能、必须活着。
晓羡鱼睁开眼,神色坚定,下了某种决心般从树梢一跃而下。
红衣猎猎惊破长夜。
白衣青年倚在枝边,薄薄的眼皮低垂着,冷金瞳眸倒映出那灼灼身影,泛着近乎病态的痴迷。
他抬起手,遥遥捉住那道身影,苍白瘦长的五指如囚笼收拢。
晓羡鱼的剑势在半空中已成,金乌一般耀眼的光芒映彻神山,轰然落下——
她倾尽毕生之力,要摧毁神木根须。
她原本便打算这么做,此时此刻,更要这么做。厄沼消亡,那些血线自会消散,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只是有些可惜。
没来得及同师兄多说几句话。
晓羡鱼阖上眼,金乌剑光以分山之势倾轧神木树身,犹如日薄西山。
可下一瞬。
“西山”兀然消失了。
那无可匹敌的一剑落下,湮散无无声无形之间。
高耸巍峨的巨木不见了,神山不见了,覆在高处的漆黑妄海也不见了。
枯荣一瞬,万物虚无,岁月长流。
世界无边无际,漫漫没有尽头,放眼望去,脚下无路,视野里唯有万古长夜。
这是……
上古混沌时。
一股阴冷黏腻非常的寒意,忽而之间渗上后背。
晓羡鱼回头,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却擦过厄沼那慢吞吞的、沙哑的腔调。
“姐姐,姐姐……”那声音着迷似的呼唤着她,不现实体,阴森的气息却无孔不入的包裹而来,就好像当初她望入魇眼时,所感受到的那般。
晓羡鱼冷冷开口:“你想要什么?”
那声音便低低笑了起来。
“我要你想起来,早在万载混沌以前,我们便一直、一直在一起。”他温柔地说,“然后,我要吃掉你。”
“从此以后,永永远远,我们融为一体,再不分开。”
晓羡鱼缓缓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融为一体。
这似乎是厄沼唯一的执念。
断魂泽魇眼里,她以厄沼的眼睛窥探万年前的自己时,所感受到那股浓烈欲望,也是想要融为一体。
分不清那是极致的爱意、还是极致的恨意。
又或许,只是一种单纯的欲望,就像肚子饿了要进食,口渴了要喝水,也许想要与神木彼此交融,是厄沼的天性。
魇息污染万物,最原始的源头,是他妄图污染她。
晓羡鱼心想,厄沼守了神木上万年,倘若他的“吃”指的只是简单的吞噬,想必无需等到现在。
一定存在某种禁制、或某种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