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白切黑鬼王缠上后(192)
雪灵不知少女真实身份,只以为那深黑印记是一道疤痕,或是古怪的胎记。生怕冒昧,从未问过。
那印记太过扎眼,是美丽的少女身上唯一的瑕疵,正如同神木有着最为污秽的双生物。
少女愣愣瞧着雪灵,没有摘下那铃铛:“我喜欢。”
喜欢的不是铃铛,是眼前人。
于是漂亮的红绸遮盖了丑陋的印记。
干净的雪灵取代了污秽的魔物。
没有心的魇沼,无师自通学会了人类的情感。
最先学会的,是嫉妒。
它终于愿意化作了人形——与雪灵一模一样的相貌。
而后静静凝望片刻倚在树上闭目养神的少女,上前去,凑近她,感受着草木般芬芳的清浅气息扫过鼻尖。
少女睁开金色的瞳眸,神色微变:“你为何变成他的模样?”
“姐姐不喜欢吗?我现在与他一样了,你可以不要他了。”魇沼讨好地用鼻尖蹭她。
少女怔愣半晌:“……可你们不一样。”
不一样。
究竟哪里不一样。
污秽的魔物无论如何,也洗不去身上的腥气?
魇沼那双清冷的眉眼覆下阴翳,缓缓退开。
当天夜里。
巨木根须下,污秽深暗的泥沼躁动翻涌。蛰伏万年的魇息第一次破土而出,凌乱交织着缠绕上树身,失控低语:“姐姐……姐姐……你看我……不要看他……”
神木簌簌叶落,灵气溢散,温柔而又不容拒绝地将魇息镇回根须之下。
仿佛将这当作了孩童的撒娇。
直到不久后,大雪纷飞,魇沼再一次失控。
它重伤雪灵,几乎将他杀死。
神木与魇沼相依万年,第一次生出激烈的矛盾。
双生之物,有了深深的隔阂。从此阴阳乱序,两极颠倒。
魇沼降世,成为倾覆苍生、播撒灾厄的魔神厄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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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来了吗?”
“姐姐。”
甜腻瘆人的嗓音冷不丁响起。
晓羡鱼恍然回神,从万载光阴一闪而逝,眼前又恢复了最初的万古长夜、虚无混沌。
仿佛在厄沼看来,混沌之初与那颗小苗相依为命时,才是最好的时候。
哪怕天地间除了彼此,什么也没有。
晓羡鱼很轻地眨了下眼,开口:“……原来如此。”
阴冷浓稠的气息愈发蔓延周身,侵入肺腑,宛如深沼将她吞没。那道声音隐约享受地喟叹了一声,低低笑起来:“姐姐想起来,曾经有多憎恨我了吗?”
晓羡鱼沉默片刻。
“……不。”她神色微微苍白,摇头开口,“我想起来,原来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哪里也不去,只要你陪着我。
这分明是她曾对它说过的。
原来神灵的誓言也并非亘古不变,岁月太漫长,漫长得连神灵都能遗忘初心。
“一木一沼,本为双生,不分贵贱。万万没有一个受苍生敬拜、一个遗臭万年的道理。所谓污秽之物,不过是世间的一种存在而已。”晓羡鱼说,“我怎会憎恶你呢?神木没有魇沼,便无处扎根,我们相依相生,万载又万载……”
“你是我天地间唯一的亲人。”
厄沼安静下来,晓羡鱼周身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阴冷气息,渐渐变得深暗,犹如黑雾弥漫。
白衣青年在黑雾间现出身形。
他依旧顶着那张翡琢玉砌的清冷面孔,一双淬金的瞳眸透出神性,并不慈悲,只是冰冷漠然到极点的俯瞰,那股无形威压几乎令人胆寒。
“姐姐,我好开心。”他歪了下头,唇角挑着一丝诡异的笑:“即便你是为了救他,才愿意哄一哄我。”
晓羡鱼轻声说:“姐姐没有哄你,也不必哄你。”
一木一沼本为双生,同为诞生于混沌的神,没有先后之分。魇沼之所以唤神木姐姐,是一种本能,因为神木更强大。
前世作为苏漪时,魔神将元神融
入她骨血里,也没能成功污染她,与她彻底融为一体。
晓羡鱼微微抬眼:“忘了吗,你迷惑不了我。我会进入你的幻象,只是想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是她先化身成那灵族少女,和尘世有了太多不应有的接触。是她生出私欲,本应平等爱着芸芸众生的心腾出隐秘一隅,悄悄装着雪灵一人。
“阴阳失调,两极乱序,你会变成这副模样,根源在我。”晓羡鱼低声道,“是姐姐错了,错在太贪心。”
“待一木一沼融合一体,灵气魇息交融,天地便会重归混沌。阿沼,你只是想回家而已。”
回到那个只有彼此,万古宁静的起点。
厄沼直勾勾盯着她,那双与她如出一辙的金瞳缓缓眨了下,寂然间,似乎有什么倏然滑落。
他顿了顿,古怪地抬手轻拭,发现那是一滴血泪。
魔神最憎厌人类,若非曾经的姐姐喜欢,他也不会变作这张脸。
理解不了的除却外表,还有感情——人心满是挂碍,七情六欲累如深锁,催生丑恶愚昧。
人有什么好的呢?
他不明白,只知道姐姐很喜欢凡人,于是也学着去理解,剖析那些复杂的感情,试图感受其魅力。
哀亡谷杀死那小姑娘时,他曾向她请教一二。
可惜她泪流满面,吓得呆傻,没有回答。
万年过去,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摸索透彻,可是当指尖上一点殷红血泪映入眼帘时,却令他重新陷入迷惘。
此时此刻,他又因何而流泪?
魔神最先学会的是嫉妒,最后学会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