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像(2)
路灯的光从侧面而来,被她的手腕挡去一截,半明半暗地落入她的双眼,陈润清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出一句话,画脸画皮难画骨。
面对这样的骨相美人,陈润清就是有再多不满,也都咽回去了。
“对不起啦。”
她好脾气地走过去,坐进副驾后才问:“今天怎么这么特殊?”
陈润清的朋友聚会在时间上一向比较随意来着。
“今天是谢亭恕组的局。”陈润清上车后便发动引擎,“得早点过去。”
谢亭恕。
周浮不是第一次蹭陈润清的朋友聚会拓展视野,当然从其他人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
虽然大部分都是含糊其辞的代称,但周浮能感觉到,在那个陈润清只能刚够到边缘的圈子里,却连谢亭恕的名字,都没有那么敢光明正大地从唇齿之间咬清楚,好像生怕一不留神说错了点什么,传到那个人耳朵里去似的。
“……他不是在旧金山吗?”
“马上要元旦了啊,他家很注重这些的……”
就比如现在,面前两个正在说话的人大概察觉到周浮的目光,便立刻收了声,卷发女孩侧过头来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提醒她,她们很介意她越界的窥探。
不光是人,信息也有自己的阶层,不该听的应该自觉避让,这就是这个圈子里默认的规则。
周浮识趣地拿起一块披萨到旁边吃去了。
他们聚会其实没有太多仪式感的东西,就是聚在一起聊聊天喝喝酒,玩点儿不入流的小游戏。
刚才他们过来之后,陈润清很快被人叫走,场上其他人或是比她来得早,或是早有交情,三三两两地聚着,只有周浮作为生面孔无人问津,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还不小心听到了一段别人不愿分享给她的,没头没尾的片段。
她没什么胃口,吃完披萨转了一圈就只拿了一杯酒,刚抿了一口,陈润清的消息就进来,叫她上楼去找他。
她慢吞吞地放下酒杯,站起身往二楼走,细跟踩在大理石的台阶面上,冰凉的碎脆感。
与一楼的喧闹不同,一旦转入通往二楼的拐角,周围立刻静了下去。
周浮抵达二楼,难以在众多房间中找到陈润清的所在,低头发微信询问的同时,听到了一个娇气的女声。
“谢亭恕,我后面拉链好像坏了,你快点帮我看看,要不然到时候要被人看到了!”
女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周浮后面几乎没听到,只有最前面那三个字格外清楚。
谢亭恕。
陈润清还没回具体在几楼,短暂失神的片刻,周浮鬼使神差地朝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就让他们看啊。”
就在不远,一扇门只合了半扇,男声极尽敷衍,尾音偏又刻薄地保留着一点微微上扬的笑意。
凉薄又恶劣。
“干嘛,凭什么!”
绵厚的地毯完美地隐藏掉高跟鞋的声音,周浮站在门边,看到里面漂亮女孩正面对面地拉着男生的手,撒娇央求着他看看自己背后的拉链。
小情侣打闹吧。周浮这么想,却莫名地有些走神,她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到了那只被女孩子拉着的手上。
“我都说你是我初恋了,你是不是不信啊谢亭恕!”
他被女孩子拉着的时候,目光还极不走心地看着手上的手机,单手握持手骨发力,线条清晰硬朗,肤色是最冷淡的白。
青色的脉络仿佛逆势而上的青蛇般蜿蜒在他的掌骨间,如同罪孽的图腾。
而周浮更在意的是他无名指指根处紧扣着一枚金银撞色的戒指,上面错落着雕梁画栋的金色鳞片。
一看便出自Buccellati的炽纹雕金工艺。
一般来说,男性会以戒指作为配饰,很少见。
因为戒指是最挑人的,尤其带黄金的戒指,那种翻了天的贵气,最是挑人。
更别说能像这样戴得好看。
难驯的金色到了他的指尖,变成了俯首帖耳的猫。
“我信啊。”
他应了一声,大概对手机里的东西也没了兴趣,将手机随手丢到茶几上,玻璃与金属碰撞,发出冷硬的声响。
“可是宝贝,初恋也是会腻的。”
咬字轻而慢,听不出明显的不耐烦,甚至称呼都还保留着那份公式化的亲昵,更让人觉得敷衍,就像是招猫逗狗似的,并不在乎。
好渣啊。
周浮心里这么想,可同时又不得不很麻木地承认,在这个圈子里,像谢亭恕这种人,确实就是食物链的最高层。
权力,金钱,外表。
他就是再过分,也挡不住潮水的趋之若鹜。
手机震了一下,是陈润清在催。
周浮看了一眼回复马上来,却在收起手机抬眸的一瞬,无意之间对上了房间里那双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轮廓却无比深邃柔情的眼睛。
周浮大脑空了一瞬。
身体还保持着刚才躲避的惯性,后退一步踩进了门后的阴影里。
薛蕴?
不,不是——
下一秒,门被打开,女孩子踩着高跟鞋跑了出来。
她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周浮,没管她,回头跟房间里的人说了几句狠话,便含着眼泪气势汹汹地走了。
整个走廊很快重新安静下来。
周浮却站在原地,大脑完全僵住,回不过神。
“她都走了,”
直到一点一点被门吸拉回去的门再一次被人从里扯开。
谢亭恕靠在门框上,倾斜的影子笼罩在她身上,目光凉薄,似笑非笑。
“你还没看够?”
周浮肢体是僵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