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春走到田棠身边，和她一起抹眼泪，不知道是不是又想到了小妮儿。“今天跟姐回家住好不好？”
田棠不想麻烦黎姐，可她知道，现在这情况，大家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便点了头。黎姐取了围巾给她裹得严严实实，才把人带走。
店里就剩下亦诚和宋晟，宋晟才开口：“原乾让你给他准备衣服，他说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子的。”
亦诚嘴唇抖了抖，废了很大劲才忍住眼泪，她起身进了库房，再出来怀里抱着一匹天青色的布匹。“老话不是说，准备寿衣可以添福添寿，趋吉避害的。我这就给他做衣服，他一定能挺过这关。”
“我也是这样想的，这小子能挺过去！”
俩个人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安慰自己。
亦诚铺开布匹，宋晟也站起身，环视一圈这家传了三代的店铺。靠东面墙立着的架子，还是木质的，那是宋晟读书时候就有了的。那时候，李玮还是店里的小工，因为会吹唢呐，常跟在宋爸身边，时间长了，处出了感情，就收他当了徒弟带他入行。宋爸走的时候，李玮磕了头，戴了孝，是按照家里的小辈行的礼。
宋爸走后，他们的联系的确是少了些，可怎么就走到了你死我活这一步呢？
宋晟不问清楚，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
“你也早点回去，我走了。”
“师父。”亦诚很少喊他师父，除非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宋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冲她笑了笑，“放心，我有牵挂的人，不会冲动做傻事的，只是有些事，还是要亲自问一问，哪怕是为了让自己死心。”
“早去早回。”
“嗯。”宋晟摆摆手，走出店铺。
天色已经擦黑，雪后气温骤降，西北风一吹，再厚的衣服也挡不住寒意。
宋晟钻进车里，搓了搓手才打着火，上了道。
李玮没有开自己的殡葬用品店，倒是常年和几家店铺有合作，带客人去从中抽提成。其实他也不确定李玮在哪里，完全是凭直觉，开着车就去了殡仪馆附近的一家店。
这家店开在临街的民房里，房子极破，夏天漏雨冬天漏风，店里货品乱七八糟的左一堆右一堆，还没有亦诚搭理的库房整体。
宋晟推门进去的时候，李玮裹着一件军大衣坐在炉子边烤火，方便支着一张折叠桌，桌上放着碟花生米、一瓶白酒和两个杯子。见他进门，丝毫不觉意外，稀松平常的招呼：“来了，进来坐，烤烤火。”
宋晟坐下，伸手在炉子上烤了烤，感觉这屋里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
李玮见他只穿着件皮夹克，撇嘴笑了笑，“你这衣服在我这儿坐不上半小时就得冻僵，有什么话就长话短说吧！”
“我以为，是你有话要对我说。”宋晟低着头道。
李玮转过身，起开白酒先给自己倒满，又给宋晟倒上一杯。“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宋晟看向他，突然觉得眼前人如此的陌生。
李玮嗤笑，“解释？呵，有什么可解释的。三年前，你垄断了东片那一片买卖，连口饭都不给我留的时候，我没找你要过解释。一年前，宾老板介绍给我的活，我都在路上了，宾老板跟我说你先到了活归你了的时候，我也没找你要过解释。还有陈家庄那边，从前有活都是我们谁空着谁就去，现在人家是指定要你，我找你要过解释吗？”
李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空酒杯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宋晟，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逼的！”
宋晟来之前，想过他会说出各种理由，唯独没有想过，在他心里，这一切是他逼的。
宋晟失笑，端起酒杯在手里把玩，眼里是无尽的失望。“是我逼的？呵呵，是我逼的！”他点了点头，“我逼你一套寿衣要人家三千八，逼你喝酒误事让事主等你四个小时你人还不到。是我逼的，逼你太远的活不接，别说赔钱，少挣一点的你都不做！”
李玮不服，“我这儿不是善堂，我也要吃饭的，不挣钱谁干这污秽的活！谁愿意挣这死人钱！一套寿衣三千八怎么了？你去殡仪馆打听打听，除了你宋晟，哪个同行不是能多赚不少赚！宋晟，你有个好爹，你生来就带着店铺和房子，我没有！我不给你爹磕头敬茶，我连这碗饭都端不上！”
“我爸没逼着你端这碗饭！”宋晟的酒杯“嘭”一声砸在桌面上，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宋晟站起身，再次拿起那杯酒，向地上一泼，举起杯子就砸了下去。“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杯子就当我替我爸砸的，我们宋家和你李玮犹如此杯，从今儿起恩断义绝！”
宋晟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又顿住，“李玮，我们宋家人世世代代都是殡葬人，我们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干净净的，体体面面的送逝者最后一程，从来都不是什么污秽的事，这是意义的事也是有积德的事，你……好自为之吧！”
破旧的木门推开合上，发出轻微的颤抖。
宋晟不再回头，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手机铃声响起，宋晟深吸一口气，轻咳一声才接起电话。
“老宋，有急活能接吗？”
“能，在哪儿？”
“中心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