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悬空(7)+番外
氤氲朦胧的夜雨街景,略高一级的台阶积着水洼,她的鞋跟往后半步,踩碎模糊的半轮月光。
街灯的光影随着地面水迹涟漪般扩散,他浑身一僵,下意识藏起青紫斑驳的下颌。
已经愈合的陈年伤口隐隐作痛,没有重新包扎过的指骨透着淋漓血迹。他握起拳头时,手背皮肉翻绽,边缘发白。
仍是那件洗到边缘褪色的工装外套,黑色棒球棒凌乱地压着黑发,帽沿拉得很低,有意地盖过了伤痕累累的眉眼。
闻也更低更低地垂下头,胸口和后背的疼痛在看见她的这一刻攀到顶峰,他死死咬牙,侧脸咬肌绷得极紧,显出生硬而冷漠的下颌线。
深吸一口气,闻也快走几步,试图在她察觉前逃离。
宋昭宁却像预感到什么,她侧着眸,月光冷冷地荡在她脸上。
那一瞬间,他在阴影笼罩的台阶之上,她在灯光昏暗的台阶之下,几步之距,天差地别。
三月底的天气,早春寒凉。
剜过颈侧的风仍是冷的,像一柄银亮的刮骨钢刀,来回地拉锯他所剩无几的清醒和理智。
宋昭宁挑起眼尾,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唇角细密的伤口。
这是很私人的部位,通常与暧昧和情欲挂钩。
但她的目光太过干净,猝不及防相撞时,闻也只看见了不带任何意味的探究。
他仓促避开眼,眉心皱深几分。
其实是见过的。
宋昭宁想。
同样是夜色,同样是昏昧黯淡的光影。
她纤细的手指虚扶着一杯香槟,一身丝绒红的长裙,皮肤白得近乎反光。
那张名片锋利刺手,她递过来,依着他胸口落入制服口袋。
擦身而过的瞬间,闻也短促地闭起眼,将掠过脑海的片段连根拔去。
然后被交错的味道绊住了眼神。
闻也手腕佩戴的黑色智能手表心率过速,发出警报。
他身上有种被消毒水极致稀释过的血腥气,很淡,但依旧闻得清。
而她身上是干净冷冽的香氛,一种旷远孤茫的味道。
原来这么多年了,她还在用这款味道。
她目光轻慢地转过,从抿得微紧的唇角,到他宽扯的T恤领口。
肩颈到锁骨的线条充满野性难驯的凶悍荷尔蒙,额角因着忍痛而冷汗淋漓,黑白分明的瞳孔也淋了这场雨,泛着细微透明的光。
她曾经觉得,闻也是她见过最漂亮也最难搞的人。
但,一张好皮相,配上不知死活的性格,又被打得像条死狗,绝不会好看到哪去。
宋昭宁单手抱臂,随便碾断烟头,合拢握在手心。
“闻也。”
平淡无奇的两个字,彷如一根看不见的细针折磨着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继而是她亲昵低微的笑音,通身血液逆流,心脏近乎停跳。
他往后退了半步,身形一仰,头顶沁下的灯光勾勒他本能吞咽的喉结。
宋昭宁抬手拦住他的去路。
她是空静的眉眼,却蕴着如水纹波漪的笑意。
“我刚好去医院,送你。”
第4章 医院
◎“四个月前,我们见过。”◎
银色宾利缓缓泊入停车线,许勉双手搭着方向盘,降下的车窗露出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
闻也瞬间抿紧唇线。
他取了一柄银骨黑金折叠伞,撑开后斜在宋昭宁身上。
“宋总,接下来是……”
宋昭宁没有回答,她的手机一直在震。
沉吟一息,车门自动打开,她反手把冰凉伞柄塞到闻也手中,垂眸敛压裙摆坐进去,淡声:“去宜睦。”
闻也手指攥着伞柄,神色晦暗不明。
他天生皮肤白,握拳时的骨节伤痕格外明显狰狞。
她抬了抬眼,清绝如雾的一双眼,正落在他伤痕累累的指关节。
只一眼,冷淡地撇开。
“上来,我有事和你说。”
那瞬间空气中有种莫名安静对峙的意味,宋昭宁静了几秒,她起腕,扫看珠光贝母的表盘。
她其实不算多有耐心的性格。
尤其是对待一个不知好歹的人。
“算了,许勉,开车——”
话音刚落,身侧扫过一道夹带水汽的冷风。
闻也闷声不吭地收了伞,抬腿跨上车厢。
宾利后座宽敞,全定制内饰昭彰主人对细节的追求。
昂贵典雅的天然纹理皮革座椅扶手,泾渭分明地隔开他和宋昭宁的位置。
她搭在椅背的手指明晰修长,如一柄质地温润的象牙骨扇,白皙指端漫不经心地叩过黑色按钮,车门无声静谧地关闭。
车厢逸散雨后禅香,他在这种平时没办法闻到的味道中谨慎地屏住呼吸。
尽管在淋浴间里草草冲过澡,但今天运气不好,沐浴液刚好用完。
一旦身处密闭环境,他身上如影随形的血腥味悄无声息地占据感官。
闻也极力克制自己瞥向宋昭宁的余光,喉结徒劳地咽了又咽。
他抵在膝上的双拳攥得很紧,草草包扎过的伤口再度崩裂。
一时间,更加浓郁的血腥味诡异不祥地充盈鼻息。
宋昭宁神情不变,侧脸如霜雪凝白,她姿态优雅地叠起腿,屈指再次碰开侧门另一个银色开关,温缓安静的木质香缓缓燃烧,冲淡了缠绕周身的怪味。
她架起一副防蓝光的无框眼镜,平板支在自动打开的办公板。
冷蓝色的屏幕微光,幽幽地反射在她骨相立体的侧脸。
长而卷曲的黑色睫毛微垂,形状优美的薄唇轻抿,她瞳孔边缘很浅,眸光却很深,像旧年的琥珀。
她手指移动,回了几封邮件,接着检阅总秘发过来的初版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