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称臣(143)

卧室里傅辞不在，顾笙关了灯， 屋子里陷入了黑暗，只有手机屏幕泄露出的一点光亮。

这时， 外面突然传来了琴键的声音，一个一个并不连贯的音符， 对顾笙来说却极其的熟悉。她立时坐起身， 趴在了床边拉开了一边的抽屉。

原本放着琴谱的地方空空如也。

顾笙瞳孔放大，她一把把抽屉拉到了最大，但即时在并不算明亮的手机屏幕的照射下，还是能清晰的看出来里面没有她想要找的东西。

拉开另一个抽屉也是同样， 外面还在传来琴键跳跃的音符，顾笙瞬间明白了什么， 下床穿上拖鞋后拉开门出了卧室。

客厅里只开了几盏小灯，而傅辞此刻正站在那架钢琴前，手指按动着琴键。

顾笙快步走过去，语调有些失衡，“你拿了我的琴谱？”

傅辞的手指停下，音符也戛然而止。他没有回答，而顾笙却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看着那架黑色钢琴，上面正放着那本熟悉的琴谱。

顾笙手指蜷缩了一下，最后还是走到了钢琴前面。她伸手翻动着纸页，发现后面的每一页都是完好的，没有丝毫的残缺。

刚被撕毁的时候，她有尝试过去拼凑，但是有一些被撕的比较碎，拼凑的时候十分的艰难。

那时候她想，已经撕碎的东西再怎么拼凑也变不回完好无损的样子了，就好像有些事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挽回。所以，这本琴谱被她收进了柜子里，没有再打开过。

而现在，它却完整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顾笙的眼睛动了一下，她转头看向傅辞，眼底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浓烈情绪。

“刚才那首是你妈妈写的曲子吗？”傅辞看向顾笙，低声的问。

顾笙视线落回琴谱上，手指翻动纸页，半响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很好听的曲子。”

顾笙垂着眼没有应声，也不想再听下去。

……她已经弹不了钢琴了。

她拿起上面的琴谱，转身要走，离开前还是道了一声：“谢谢。”

不管怎么样，傅辞为她把琴谱粘好，她都应该说声谢谢。

而就在她抬脚要走的时候，傅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你妈妈弹过的那架钢琴。”

“——在维也纳金色大厅。”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顾笙的脚步顿住，回身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傅辞，眼底情绪震动。

随后她的视线从傅辞的脸上移回到钢琴上，一寸一寸的看着，震惊、诧异、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会是她妈妈弹过的那架钢琴……

“我让庞清去了趟奥地利。”

其中的复杂和难度傅辞都没有说，只说了这么一句，在向顾笙阐明他没有骗她。

顾笙心底在颤动，她缓缓的抬脚朝钢琴走近。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钢琴了，也很久没有弹奏过。

她伸出手轻轻的触碰着琴键，眼睛霎那间变的潮湿。

这是她妈妈十八年前弹过的钢琴，是她最后一次在现场聆听的那场演出。

傅辞静静的矗立在一旁，深邃的眸子里是比夜色还要浓重的漆黑。

“死亡从来不是终点，被遗忘才是。只要你一直记得她，那她就一直存在，不会消失。”

“每一次你弹奏曲子的时候，你妈妈一定都能听得到。”

“或许就像过去无数次陪伴你时的那样，在你按下琴键的时候都陪伴在你身边。”傅辞轻声说着。

“啪嗒”一声，一滴泪砸在了琴键上。

“弹一首喜欢的曲子吧。”傅辞顿了下，随后低低的开口，“有人会想听。”

又是一滴泪落在了琴键上，绽出一朵小小的水花。

顾笙身体有些僵硬的缓缓坐在了琴凳上，看着面前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钢琴，脑海里全是小时候施月教她练琴的画面。

良久后，她动作迟缓的抬起手轻轻的按下一个琴键，响起的音符瞬间敲打着她的耳膜。

她想起傅辞上次对她说的话，“她一定希望你平安快乐”。

而现在，他又对她说，“死亡从来不是终点，被遗忘才是”。

她不会忘记妈妈，也不应该抛下她爱的钢琴，用它来禁锢自己。

这么多年，她都做错了。

顾笙捂着脸泪如雨下，一直困着她的枷锁仿佛一瞬间被解开。

傅辞拿着纸巾上前仔细的帮她擦着脸的湿意，温柔又细致。然后缓缓的退后两步，目光温浅的注视着她，带着无声的鼓励。

顾笙眼睫轻颤了一下，忍住汹涌的泪意，转头看向了面前的钢琴，双手慢慢的放在了琴键上。

……一串音符缓缓的流淌。

时隔十七年，这是顾笙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弹奏钢琴。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顾笙自从施月去世后再也没有弹过钢琴。其实，她弹过的。只是从来没有完整的弹完一首曲子，也从来不在别人面前。

她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躲在琴房里，然后弹到一半就会哭的弹不下去。

她用钢琴来思念施月，同时也因为钢琴而怨怪自己。

不是不想弹，而是不敢。

但现在，她的心里只剩下了浓浓的思念，音符里再也没了那层枷锁。

已经很久没有碰钢琴，顾笙刚开始的时候手指有些僵硬，曲子也不流畅，但是到了后面就慢慢的变得顺滑，像是找回了曾经在施月教导下练琴的感觉。

在她的眼前，施月的样子逐渐变得清晰，温柔的注视着她，一如小时候那样。

一曲结束，顾笙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她闭上眼，落下两滴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