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120)
母亲寸步不离地看着她,把饭菜送到房间里,伍一没有胃口,吃不下去,人越来越瘦。
不知道从哪天起,伍一开始渐渐睡不着觉,睁眼到天亮,偶尔几次睡着时也都在做梦,梦里他浑身带血得站在操场上,她想抓住他,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最后彻底消失。
伍一从睡梦里惊醒,房间里死一般地寂静,她耳边响起嗡鸣,心悸得很厉害。
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精神状态也很差,母亲和她说话,她总是要许久才能反应过来,母亲也没多想,只以为她还是在任性闹别扭。
伍一被关了五天,她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膝盖,安静地看着窗外,脑海里回忆着和他的点点滴滴。
忽然,被一阵铃声打断,伍一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伸手拿起桌边的手机,是齐磊打来的。
“有结果了吗?”她的声音干哑。
“还没,不过这段时间我打听过了,阿越属于正当防卫,只要能找到目击证人,另外请个好点的律师,不至于死刑,顶多判个几年。”
律师……她要到哪里去找律师,就算找到了,也没那么多钱。
伍一觉得自己好没用啊,一点忙也帮不上,她陷入一种自我厌恶的情绪里,突然,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一个人。
次日清晨,厂子里有急事,母亲离开时推开门看了一眼,伍一脸埋在被子里,深深睡着,母亲就没有锁门,门关上的一瞬间,伍一睁开眼睛。
伍一的父亲是知名律师,当年两个人离婚时,父亲曾给了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串电话号码,并对她说道:“以后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那张纸条被她藏在了字典里,母亲并不知道这回事,伍一下床,从书架上取出字典,找到那张已经泛黄的纸条,上面的数字也变得模糊。
这些年来伍一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她也从来没想过要打这个电话,她不知道父亲有没有换过手机号,又或者已经重组家庭,她不想去打扰他。
但现在为了陈今越,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试一试。
伍一捏着纸条的手有点发抖,她拨通电话,响了两声后,被挂断了。
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她不甘心,再次拨通电话,这次接通了,对面传来一个严肃的声音:“哪位?”
伍一张了张嘴,突然发现叫不出来那个称呼,她直接说:“我是伍一。”
对面安静了一瞬,这几秒里,伍一紧紧握着手机,他还记得她么,他会不会挂掉电话,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他说:“有什么事?”
“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伍一不太习惯和他说话,尽量不耽误他的时间。
“可以。”
伍一把想要他给陈今越当律师的事情说了,这件事热度很大,伍一的父亲自然也知道。
“这个忙我帮不了。”
“为什么?”伍一焦急追问。
“他是个成年人,要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价。”
伍一无法接受,这些天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她冲手机里大喊。
“他有什么错!他要付出什么代价!那个人该死!他该死!”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电话对面响起一声斥责:“伍一,你冷静点。”
伍一情绪过于激动,她冲进厕所里抱着马桶干呕,脸涨得通红。
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她抬起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要做点什么,为他做点什么。
伍一随手披了件衣服,出门上了一辆公交车,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的阿姨见她脸色苍白,关心道:“小姑娘,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
不久后,车子到站,伍一拖着沉重虚弱的身体慢慢往上走,一路上安安静静。
很快便到了崇福寺,伍一站在台阶下,不禁想起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场景,那时她扶起一个三步一叩首的奶奶,当时她还不能理解那样的做法,现在她懂了。
伍一跪在台阶上,膝盖贴着冰冷的石砖,传来刺骨凉意的痛,她就这么走几步叩下首得到了寺庙门口。
她跪在软垫上,仰头看着佛像,佛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怜悯众生。
伍一双手合十,额头磕在垫子上,许下最虔诚的心愿。
“愿他平安度过这次劫难。”
陈今越的判决很快下来,因为有目击证人加上陈国强赌博又家暴的过往,他属于防卫过当,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伍一突然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母亲起初以为只是普通感冒,买了药给她吃,没用,还越来越
严重。
母亲又找了中医,中医说这是有心病,母亲不解,问道:“她有什么心病?”母亲也反应过来了,中医开了几服药就离开了。
母亲坐在床上,低头看着她,伍一躺在床上,额头上出了一层虚汗,在睡梦中也不踏实,眉头紧皱,嘴里还在念着什么。
母亲凑近,听到她在叫一个人的名字:“陈今越……”
一周后,伍一的高烧退了,人也能下床了,只是身子还有点虚弱,也是这时候起,她发现母亲不再关着她了,也不会寸步不离守着她。
伍一拿起手机问林芭蕾,陈今越被收到那个监狱,她要去看他,照镜子时,发现自己很难看,脸色苍白没半点血色,嘴唇干涸枯燥,她用手使劲拍了拍脸,拍出几分血色来才满意。
伍一打了一辆车,上车后她坐在后座,看着窗外不停倒退的景色,整个人毫无生气。
她不知道探监也有规定时间,她站在风中等了几个小时,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