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时处顺(140)
陆时指着树底下那懒洋洋趴着的狗,说:“那做条狗也不错啊。”陆时努力让自已的语气显得调皮淘气一些,就和平日里俩人打闹那样,怕卢希安察觉到他的过度担心与紧张。
卢希安摇摇头,解释道:“不行不行,狗可能会被抓去杀掉吃肉的。”
“那树也会被砍掉啊”
“但是树不会痛啊。”
陆时随口说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树不会痛呢?”
卢希安认真科普:“痛觉是一种高度复杂的神经反应,需要存在中枢神经系统才能实现。而植物没有中枢神经系统,所以它们不可能有痛觉。”
“咱不是在玩儿意识流吗?怎么一下子科学了起来。这会风大起来了,我们进去吧。”
“嗯。”
回到病房,陆时看着卢希安坐在雪白的被子堆里,安安静静地低头看着工作邮件的模样,或者这种病态不就应该出现在他身上,更不应该被禁步在这儿,他是应该在高楼大厦的办公室里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我给你调起来点,这么高行不行?”陆时问。
“嗯,这样可以了。”
晚上,卢希安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凌晨两点半,陆时在病房楼梯间坐着,夹着半根烟,任烟烧完也没见他动一下,面容透着的都是恐惧。
陆时想起上午里跑上跑下交各种单子的时候,在过道看见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他在自已抢救前的那一刻,他给亲人说:“不要告诉孩子,他们忙着。”
下午再次路过时,陆时发现抢救前的那句话竟也是他与世界最后一次对话。
再晚些时候,陆时回到了病房,蜷缩着身体守在病床边,等待着睡意来袭。可怎么也没睡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弄成这样,生怕这病张着血盆大口会把自已和卢希安吞噬掉。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种事不该发生在卢希安身上。
陆时似乎不太理解这个世界,不经同意的人被创造出来,赋予人理想,赋予人情感,但只是因为一次病痛就能让他此前所有的的努力全化为泡影,太残忍了。那为什么创造,又为什么磋磨呢?他突然开始钻牛角尖,觉得人生好残忍。所有的爱都指向相聚,但有了相聚,才会有别离,所以其实是所有的爱仿佛都指向别离。
但同时,陆时似乎理解了没人能不为治愈系纯爱神作《不曾遗忘的暮色》第九集中山顶那抹最后的暮色流泪的原因,那是一对恋人在疾病面前,竭尽全力仍敌不过洪荒外力的无可奈何,又想让彼此更放心(day即将完全失明):
mhok和day走上了《Last twilight》小说封面上的山顶,但是天公不作美,乌云密布。day让mhok为他描述他想象中的天空。
mhok问道:“你还有什么想看吗?”
day回道:“还差一幅画面。”
当两个人仅相距一掌的距离,填满他们视线的不再是那些美景,而是爱人的模样。
“你在笑吗?不准对我撒谎哦。”mhok和day此时不能自抑的大哭。
“这就是我最后想看到的画面。”
想着想着,陆时也不由地流下了几滴泪,他从兜里着掏着纸巾,纸巾没掏出来,偷出一张糖纸,他直接用手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接着开始笨拙地照着教学视频折许愿星星,轻声念着:“外婆,你最疼小时了,对不对?这次再帮帮小时,好不好?外婆你在天上一定会保佑我们,对不对?”
后来,陆时在梦里梦到了他和外婆一起去山间寺庙祈福的场景。
沿着蜿蜒的山间小径前行,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枝叶交错间洒下斑驳的光影。外婆步伐虽有些蹒跚,但眼神中透着坚定。
陆时紧跟在外婆后面,却刹那间被惊呆了:小径两旁的水仙开花了,一点,一株,一片,一晃一晃的白月光缀在几丛鹅黄旁。
低头去触摸时,陆时发现这朵水仙像一个人有光的样子,带着奶油般的光泽。
像祈愿,有了确切的形状。
讶异间,又点亮了祈愿人的心。
此刻,陆时竟发现那串替他挡了一劫的被砸碎了的佛经手链竟完好无损的挂在他手腕上,散发着一种宁静的力量,每一颗珠子似乎都在低诉着祈福的话语。
一切都不可思议极了。
在校外租房读研那会,陆时在每个冬季都会养水仙花,时间久了,进入冬季,水仙花的香气似乎就代表着他和卢希安小窝的香气。
当时每个冬日开门回出租屋的瞬间,都会被架子上那盆水仙发出的令人迷醉的香味先亲吻问候一番后,才看见那个先回到小窝的人的身影。
走了许久,终于看见寺庙的大门了。大门庄严肃穆,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门环是古旧的铜色,透着一种古朴的威严。
外婆轻轻叩响了门环,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山间回荡,仿佛是在唤醒沉睡的神灵。不多时,一位身着灰色僧袍的小和尚打开了门,他双手合十,眼神平静而祥和。
走进寺庙,香火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寺庙的建筑古朴而庄重,飞檐斗拱在晨光中透着一种宁静的力量。陆时和外婆在佛像前恭敬地跪下,外婆从布包里拿出三炷香,点燃后递给陆时一炷。
陆时闭上眼睛,心中默默祈祷着卢希安能够早日康复:“希望卢希安能快点好起来,像以前一样在大厦高层里挥斥方遒。”
外婆则在一旁更为虔诚地祈祷着,她那满是皱纹的手合十得紧紧的,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和神明诉说着心中最殷切的愿望。
香烟袅袅升起,模糊了陆时的视线,却也让他的思绪更加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