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时处顺(23)
在爸爸判处死刑后,他却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卢希安鼓起勇气去探监,眼前的爸爸变得如此虚弱,完全变了一个人,身体消瘦,颤抖着流下眼泪,跟卢希安说对不起。
之后,卢希安被安排住进了福利院。福利院这张暂时的安全网,在学业终结时就会撤走,生活在福利院的孩子,如果不继续读书,十八岁要办离院手续;上学的孩子,只要一直往上读,福利院就一直供下去,最终毕业那年的十月,要办离院手续。因为卢希安是“杀人犯的小孩”,其他孩子连起来肆意侮辱欺凌他,还给卢希安起“鬼儿子”的绰号,往他的饭菜里放干燥剂,福利院的大人们待他倒还好。
在这样的环境下,开朗、爱笑、生活的苦涩都被卢希安藏在深处,用冰冷与冷漠伪装自已,给人十足的距离感,但他没有放弃学习,因为他明白:已经没有了父母,自已还不争气努力读书的话,那就真的没有出路了。如果自已优秀一点的话就会有很多的机会,所以想通过自已的努力学习,有机会去接触更多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新生活。逃离困境的渴望是卢希安刻苦学习的驱动力,强大的学习能力和强烈的求知欲望是他作为学霸的底气。
有时,最无辜的人却要承受最大的痛苦。
陆时垂首凝视着他,目睹有泪珠滚落于这个横卧在自已腿上的人面庞,自卢希安开始叙述其经历之际,陆时便察觉那股萦绕不散的沉重感持续堆叠,最终皆幻化为心疼的泪水——为眼前此无辜而无奈、坚毅至麻木之人。
“小时……”卢希安坐了起来,抬手为陆时擦掉眼泪,之后一把将其抱住。
“累吗?背负着这些应该很累吧?”陆时闭上眼睛,听着抱着他的人的强劲心跳声。
卢希安没再开口说话,他的双手却像是有着自已独立的意识似的,如同一条灵活而又执着的八爪章鱼,死死地缠绕在了陆时的腰间,一点也没有撒手的意思。
黑夜里,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两人静静地躺着,十指紧扣,谁都没有再说话。
黎明将至,卢希安似醒非醒,忽而一头扎进陆时怀里,软软的头发扎得陆时脖子痒痒的,陆时轻轻地抱着眼前的人,仿佛圣埃克絮佩里抱着他的小王子。
回学校前,外婆语重心长地对卢希安说:“以后想来随时来,外婆随时等着你回来,还有,麻烦你帮忙多照顾照顾小时。”
卢希安冲外婆笑着,连连点头。
在阳光的照耀下,这座城市此时非常明亮动人。返校的公交车上,两人座位紧挨着,并排坐着,小拇指、无名指、中指、食指、大拇指,雨露均沾,十指相扣,握紧彼此的手自然地放在两人座位之间。陆时的怀揣着外婆把心挑出的一袋粽子,他把头转向一边,什么也没想,把假日的的兴奋与窗外的景色一起抛到了脑后,随着车的行驶,任凭睡意涌上来。
“带上耳机吧,可以降噪,也许能睡得更好一点。” 卢希安把耳机递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陆时还在半梦里,觉得卢希安眼里似乎有流光闪烁。明明车内也有蛮多人,但陆时能感受到的,就只有卢希安的呼吸与温度,就在他旁边。
回学校后,两人一起上下课,一起泡图书馆,一起打网球。
不过,在图书馆时的大多数时间,他们并不会坐在一起,只是会在同一楼层。这样可以不干扰对方,而如果有任何问题,又比较方便讨论。他们会在对方学累了的时候在他桌上悄悄放一杯咖啡。
在宿舍,卢希安会给陆时看网球比赛视频,给他讲解什么是局点,什么是盘点,告诉他计分的规则等。两人会在菁博操场旁边的网球场地练球,卢希安不知不觉的就把自已当成了陆时的教练。
那天下午,和往常一样,先教后练。卢希安亲自示范动作要领,认真教导:“要冷静,让身体放松,侧身左肩对着球柱,两脚分开,重心放在右脚上。左手将球送至最高点离开手指抛向空中,右手拉拍举过头顶,抓住时机,快速收拍!”
卢希安教了好多次动作后,对陆时说道:“看清楚了吧,你自已试试?”
陆时简单回了句:“好。”
陆时将球稳稳地抛起,看着那球在他手臂的最高点,慢慢地离开他的指尖,如同一只金色的小鸟,飞向那温和而又带一点点热的阳光。但是,最终它却失去了动力,在阳光的照耀下,呼啸着落下。
卢希安喊道:“好时机!”
陆时迅速地将球拍横向挥出,左脚上蹬,小臂旋内作“鞭打”动作,那颗被击出的球仿佛是一颗璀璨的流星,快速冲向网对面。此时在对面的卢希安冲上前去,站稳身体,侧身,滑拍,等待,球弹到身边时,挥拍!“呯”一声清脆的击球声后,球稳稳地落在了陆时场地的边线上,每一个动作细节都撩动着他的心。
反复练习着。
结束,回宿舍的路上,卢希安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边传来声音:“周六下午三点到影棚来拍摄吧。”
卢希安回复:“行。”
陆时用手肘碰了碰他,询问:“谁打的电话呀?”
“王森,三十来岁,一个摄影师。”
“他找你干嘛?”
“以前和你说过呀,上学期,有次周末我在加油站工作,王森正好路过加油,上下前后仔细打量了我一番,问我有没有兴趣做平面模特,他说大部分专业的电商服装模特拍摄价格是一千元每小时,兼职或新人的话可能就打个对折吧。从那以后,我们合作过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