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光(2)CP
郁楚说:“想揍他。真的。”
裴锦绪抿唇笑了一声,手中的笔犹豫落不下,在郁楚坚定地回答里终于还是在‘教授’一词的旁边打了一个括号,写上(出轨)。
郁楚的努力没有白费,短短几秒,他又想起了一些细节。
车祸当时,听筒里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刀子似的划破手机听筒,郁楚当时的感受是,耳朵聋了十几秒,然后听到地震一样的动静,很大,连手机都在震。
教授在这翻天覆地的动静里,当场死亡。
死了。
郁楚胸口忽然沉甸甸的。
屋里拉上了窗帘,有点闷。他说着说着,鼻尖溢出星星点点的汗,熏香微弱的烛光一照,蒙蒙透亮。
今天这样的天气,开空调太凉,风扇太吵。裴锦绪拿了一把棕榈叶手工编织的扇子,距离郁楚半米左右的距离,轻轻地晃。
郁楚察觉到了,因为那段不好的经历而绷着的脸松了松,露出一点笑容。他抓一把刘海,把它们都顺在了脑后,暗叹花钱当大爷的感觉有点爽。
“你们家的服务很到位。”郁楚之前见过不少咨询师,大多没有‘耳缘’。
他已经很可怜地看不到了,对声音有点高要求不过分吧?
“是吗?我向来很注重来访者的体验。”裴锦绪还在思考他说的那起事故,问:“知道他遇难那天,你有过难过情绪吗?”
“我当时,……”郁楚凝望着前方,仿佛正看着裴锦绪,但实际上,他的视线没有焦点,只是空洞地穿过空气,穿过一切阻碍,望着眼里深不见底的灰色。
郁楚不记得了。
紧接着,一千五也没有了。
圆桌上的熏香灭了。这个细节超级棒,熏香从点燃到自然熄灭差不多一个小时,好像在温柔地告诉你,时间到咯,可以休息了。
简直和刚才裴锦绪手动帮忙扇风的举动异曲同工之妙。
郁楚从躺椅上坐起来,两条腿乖乖踩回地面,准确无误地拿到放在桃木桌上的水杯,一口气喝下肚大半杯,放回去的时候小指先探到了杯垫,位置对了才敢松手。
楼下准时响起两声车喇叭,音调模拟得‘郁楚’。接他的人来了。郁楚不再犹豫,他问裴锦绪点的熏香有没有购买链接。
第一天来就想问的。
“如果是私人定制,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裴锦绪绕到茶几另一边,拉开抽屉,熏香是礼盒包装,一盒十个。他拿了全新的一盒,拎着袋子挂在郁楚的手指头上,“普通熏香,拿去吧。”
虽说是挂在他手指头上,却是确保他拿稳了才松开的手。
郁楚没察觉到,暗暗得意自己的反应力惊人,不然就得砸在地上了。
郁楚不好意思直接要别人的东西,连声说‘不行’,但已经到手的东西他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和高度送回去才显得像正常的人。
眼盲这件事是除家人外,谁也不能说的秘密,就算是已经咨询过三次的昂贵心理咨询师也被蒙在鼓里。
这是郁楚的底线。
裴锦绪让他别客气,郁楚心知现在不是推辞的好时机,大不了结算费用时连着熏香的钱一起给。
楼下的车喇叭又响了两声,郁楚必须得走了。裴锦绪像往常一样先去给他开门,一般听到开门的声音,郁楚脑中的地形图就自动成形了。
往前均匀地走十五步到门口,左转三步半,按电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正常得更逼真,郁楚会拿着手机低头看,其实什么都没看,两根手指头在屏幕上胡乱滑动,直到电梯门打开。
出了电梯就容易了,直直往前走三十五步,跨过咖啡厅的门槛,出来再直走十七步,他哥会在树底下等他。
“怎么样?”郁言松坐上车,把那盒占地方的熏香放在后座,等他弟系好安全带,问:“在裴锦绪这里你能接受吗?”
“可以。”
“效果怎么样?”
“嗯……”郁楚需要思考,思考的同时反手把熏香摸回来,摸索着打开,短短的手指甲抠滑了好几次也没打开。
郁言松皇帝不急太监急,伸手想帮忙,想起弟弟偏执的脾气,以及过剩的自信心,又悄悄收回了手,“中间有透明胶带固定,先撕开再抠。”
“哦。”
郁楚好不容易撕开包装,见他哥还不开车,以为是在等他回答,于是道:“裴老师说,心事不能藏,越藏越深刻,我已经在慢慢地把心事说出来的阶段了。”
郁楚剥开礼盒的卡扣,拿起一盒熏香凑在鼻尖闻,喜欢得直跺脚,美滋滋地放回去,又说:“哥,我还是觉得裴老师的声音好听,而且耳熟,不是我的幻觉。”
“大众嗓音,能不耳熟嘛。”郁言松不以为意。
可根本不大众!他是郁楚第一个觉得声音耳熟的陌生人。
但郁楚反驳他哥,将礼盒恢复原样,到家吃过晚饭,回房间迫不及待点上熏香放在书桌上,手机放在一边,屏幕亮着,播着一本有声文学,三点五倍速。
他倒在床上眯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被有声书播报的‘
第十九章’惊醒。
还好是醒了,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教授车祸当时什么感受了。摸到手机,立刻给他的心理咨询师发了条消息。
「没有难过,我觉得他活该。」
“呼...”郁楚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思绪如同纷飞的落叶,杂乱而无序,不断在脑海中盲目地回旋。
他活该。
这话尖刻冷酷,甚至恶毒。可这就是他能回想起的,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被伤害、背叛、抛弃的经历在心中化作愤怒,如同被点燃的火焰,难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