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犯上(491)

两位道士陡然失去魔物影踪,立刻背靠背抵在一起,环顾四周,做好防御姿态。

双头魔族正在树上,它们这些进化的魔族早就有了智慧,不再是只会莽撞杀人的魔物,若不是不能化作人形,早就融入人类之中。

“它走了?”矮个乾道手臂的伤不断渗出血,因为失血过多晕眩,站立不稳地晃了一下。

师兄回头瞧他一眼,道:“我先给你止血吧,师弟。”

矮个乾道没发现魔族的踪迹,应了声好。

师兄暂时收起长剑。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到他面前,红色的眼睛张开,嘴里的腥气和涎水已经滴到了他的脸上。

一口咬下!

年长乾道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来临。

鲜血从脖颈喷出,头颅应声而落。

预料之中的痛楚并没有来到,年长乾道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脖子,惊讶地看见了地上的魔物头颅。

不远处,剑光闪烁。

一道青袍身影正与失了一颗头颅的魔物缠斗,说是缠斗不如说碾压,几息之后,剩下的头也被斩落,它身上翻腾的魔气在长剑凛冽清霜的压制下,不甘地消散在空气里。

地上空余一具平平无奇的怪异尸身。

傅清微回剑入鞘,转过身来。

她腰间悬着一枚黄色圆形玉佩,穗子轻轻飘荡。

太乙派二人瞧着对方长身玉立的身影,从玉佩挪到了她脸上格格不入凶煞的傩面。

“多谢道友出手相助,救我二人性命。”年长乾道拱手道。

面具人嗯了一声。

傅清微上前帮矮个乾道净化了手臂伤口的魔气,留下伤药,矮个乾道也向她道谢。

傅清微处理完转身就走。

身后的乾道追问:“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青袍背影驻足,静默了一息之后,成熟的女声从面具后沉静地传来。

“蓬莱,穆若水。”

眨眼间消失在二人的视线内。

矮个乾道在她走后,感叹说:“原来是蓬莱的穆道友,怪不得剑术出神入化,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师兄道了一声:“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姬观主死在金陵,蓬莱只有穆道友一人了。”

矮个乾道跟着叹了一声气。

师兄道:“走吧,师父还等着我们回家呢。”

*

半年后,傅清微回到了蓬莱观。

“我回来了,若水。”

院内的石棺依旧,沉默地回应着她。

傅清微回屋解了剑,换了干净的衣裳,扫了院子里的落叶,蓬莱观的水土好,桃树苗长势茁壮,虽然没怎么长高,比傅清微离开时只长了几公分,到她的小腿。

傅清微检查了土壤湿度,在周边浇了一圈水。

收拾好院落后,傅清微搬了把椅子坐过来,陪穆若水聊天。

“你猜我这次出门遇到了谁?不是,你再猜。也不是,是清净派的管锥道长,你悄悄管她叫管糖的锥,还记得吗?”

“我给你带了糖回来,最近银元贬值厉害,花了我好多个铜元,你尝尝好不好吃?”

“我帮你尝一下吧。”

傅清微等棺材里久久的安静过后,自己拆开了包糖的纸,取出一块方糖放进嘴里。

“还挺甜的。”她抬手擦了擦面颊滑落的泪水,笑着说。

“一天一块,不能多吃,否则没收。”

傅清微放了一块糖到棺盖的上方,“明天我会来检查。”

从夏走到冬,山上又是一片白雪皑皑,傅清微隔日冒着风雪从屋里出来,棺材上的糖覆了一层薄雪,她将这颗糖捡回来扔掉,换上了新的一颗。

青松覆雪,整座山都笼罩在沉寂无声中,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声音惊醒了傅清微。

她深夜披了外袍匆匆出门,来到棺材前,自己也不知道出来做什么,只是茫然地在雪中立了会儿。

摸在石棺上的手冻得通红。

一个人躺在屋里发了一天的烧,醒了起来熬药给自己喝。

第一缕绿意在院墙绽开时,傅清微开始到院子里打坐,将自己修炼得到的一部分日月精华注入石棺,滋养沉睡的穆若水。

她割开自己的手腕给阵石喂血,鲜红的血液沿着石棺爬上去,被里面吸收。

傅清微眼前发黑,忙用祝由术止住血包扎伤口。

开春后,傅清微再次下山。

秋收冬藏,好像她们俩的前二十年,即使下山的身影只剩下一道,更将长长久久地孤独下去。

这一趟她出去了足足一年。

“管锥死了。”傅清微坐在棺材前说,“死在洛阳,我和清净派的道长们一起给她收的尸,送她回了家。”

“死有所值吧,大家都会有那么一天,可惜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傅清微低下了头,眼前的地面土壤洇出几滴深色。

“如果我说什么时候轮到我,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软弱?”

石棺毫无回应,一缕清风从对面吹过来,刚好拂动傅清微的发丝。

傅清微握着那缕风,就像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我知道你不想我死,放心,我不会求死的,除非天要收我走。”

那也算是解脱。

这句话她没有对穆若水说出口。

1941年,天地钱庄郝道长去世,牺牲在洞庭。傅清微认识的故交一个接一个死去,能认出她的人也越来越少了,穆若水的名号逐渐盖过了曾经的第一代观主姬湛雪。

1942年,饥饿之魔。

1943年,瘟疫之魔。

傅清微来到瘟疫村,所谓瘟疫村,是所有得了瘟疫的百姓被驱逐过来集中的一个村子。说是隔离,没有医生没有药,其实就是自生自灭。